“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啊！”栖羽看着晕厥过去的凤无幽，惊慌失措。平日里面虽然凤无幽嗜睡，但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无缘无故的昏厥过去。栖羽内心的恐惧，随着颤抖的指尖儿，开始无规则的蔓延了开来。

    这一夜，朱雀国的都城下了很大的雪。

    大雪封城，宫殿之上庭院之内，无一处不被这大雪遮掩起来。它们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它们变得更加妩媚妖娆。偶尔有风吹过来，白雪迎着偏执的阴空，发出簌簌的声响来，翩翩起舞。就好像是，深夜里辗转反侧的人们，所吞吐出的清浅的叹息声。

    这声音很是细小，若不是听者有心，恐怕是早就枉费了。

    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夜晚的时间罢了，大雪所经之处，无一不披上素裹的银装。

    栖羽推开雕刻了镂空富贵牡丹图案的窗子时候，当即就被入目的景致吸引去了目光。看着这番雪景，栖羽所念及到的，是身着胜雪白衣的凤无幽。

    “无幽，你看下雪了呢，你再不醒过来，这雪都是要化了呢。这深宫里面，没有你陪我说话，我，很寂寞。”栖羽喃喃自语，软糯的好听声音，绕过窗柩，飘来散去，最终却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皇宫里，虽然有那么多的人，可是她依旧是觉得寂寞。

    她多希望，他可以摆脱这病疾的折磨，过上鲜花怒马的日子。

    栖羽一脸憔悴的守在凤无幽的床榻前，身上与他同样胜雪的衣袍满是褶皱。凤无幽已经是昏迷了五天四夜的时间了，却是一直都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整个皇宫的上上下下，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凤无幽昏迷的这几日的时间里面，栖羽寝食难安，没有吃多少东西，甚至是连打盹的时候都是极少的。她生怕，自己错过了凤无幽的，哪怕是再细微的小动作。她担心，那些宫女太监照顾不好凤无幽。如临深渊的人，还包括她自己。

    “无幽，你都已经睡了这么久了，是不是应该醒过来了。你不知道，那场大雪过后，又有一场，冰天雪地，我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球儿，还是觉得冷。还有，我见到了你养的那一只雪狸，听他们说，它以前顽劣得很，你一定猜不到，现在它整日整日的赖在你的寝殿门侧晒太阳，怎么赶都赶不走，性格真执拗。

    那个叫珠儿的小宫女，你记得吧。她昨日探亲回来，采来一枝花给我，通体鲜红。我几乎问过了我见到的所有人，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儿。我就想，要的你醒着就好了，满腹经纶、锦口绣心的你，肯定是不会不知道的。

    还有还有，我打碎了你最喜欢的那一只琉璃盏哦，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你的那些宝贝，可就全都被我给打碎了。

    无幽，你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话说到后面，栖羽竟是翁声翁气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整张脸埋在凤无幽床榻一侧的棉被里，眼泪当即便是流了出来。它们细细碎碎的，却密集得很。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罢了，锦被上面便是湿了一大片。

    这个时候，有宫女端药进来，蹑手蹑脚。

    栖羽急忙抬起头来，慌乱得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抹去，可是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还是泄漏了她的情绪。

    阿离看着这般模样的栖羽，也是心疼不已，“南宫姑娘，您去歇一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会吃不消的。这里有奴婢守着，太子爷醒来，奴婢一定会及时去通知您的。”这几日以来栖羽的用心和辛苦，阿离他们都是看在眼里。

    谁知，栖羽只是唇角儿含笑地摇摇头，而后伸出素白的手指，接过阿离手里的药碗来。没错，她就是不放心，想要所有的事情都亲历亲为。更何况，她想要在凤无幽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自己守在他的床榻前。

    “南宫姑娘，您要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太子爷醒来看到您这样，肯定是会心疼的。您想想，要是连您也因此累倒了，那么谁来照顾太子爷啊。”阿离盯着栖羽憔悴的脸，继续劝着栖羽。若是栖羽能够成为凤无幽的太子妃，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这是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所有的人的心声。

    栖羽端着药碗的两只手猛然一顿，她又是怎么会不知道阿离所说的种种。可是，即便是如此，她依旧是想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凤无幽的身边。唯有这样，她的心，才是踏实的。

    喂完药，栖羽起身，谁知，眼前一黑便是跌落在地了。

    正在擦洗桌椅的阿离听到响声，急忙转身，看到的便是昏倒在地的栖羽。

    太医的诊断是劳累过度，即便是他不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圣上，南宫姑娘是因为连日以来的操劳，才昏倒的。太医说了，只要是好好的休息就行，没有太大的问题。”一侧的小太监弓身对朱雀国的国主说道。

    朱雀国的国主这才是松了一口气，对于这段时日以来栖羽对凤无幽的照顾，他也是常听身侧的宫女太监们提起，颇是感动。一个女子，能够做到这般，实属不易。而凤无幽和栖羽之间的故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凤无幽是他唯一的皇子，他这一生只娶了一人，那便是凤无幽的母后。那个女子温婉动人，却是早早得就离开了这人世。很多个夜里，他掌灯难眠。天人相隔啊，这是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了。怀念伊人，却终年不得见。

    母后去世得早，再加上凤无幽的身子常年被病疾所困，也就导致了凤无幽清淡寡然的性子。朱雀国的国主正是因为知道痛失所爱的煎熬和难忍，所以才没有逼迫着凤无幽娶妃。于他而言，这天下固然是重要，保住皇室的纯正血统固然重要，只不过这一些，远远都及不上凤无幽的幸福来得重要。

    如今凤无幽这样昏睡，最心疼的人其实不是栖羽，而是朱雀国的国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凤无幽了，凤无幽隐忍，凤无幽固执，凤无幽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虽是生活在皇家，凤无幽的性子温凉，却是一点儿都不寡薄。凤无幽尝尽了这世上的苦，却从来不自怨自艾。

    这样的一个男子，是值得一个美好的女子与之共度一生的。

    只可惜，凤无幽，天生命薄。

    若不是因为这副身子，凤无幽的人生，也绝对是不会这般不完满。

    若不是因为这副身子，凤无幽也不至于这一生畏畏缩缩。

    朱雀国的国主一直都觉得亏欠了凤无幽很多，而这些亏欠，是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他答应过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会好好照顾凤无幽。可是如今呢，凤无幽却是昏睡着久久不醒，这让他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凤无幽的母后。这样子想着，他的眼角儿都有些湿润了。

    “派人好好照顾南宫姑娘。”朱雀国的国主缓缓地闭上眼睛，吐出来这样的一句话。

    “圣上。”一侧的小太监欲言又止，最终都还是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它们就那样，在唇齿之间打了一个弯儿，而后就又顺着咽喉的方向，被嚼烂放进了肚子里面了。

    朱雀国的国主挥挥手，示意让身侧的人退下去。这么多年，他实在是太累了。而如今，凤无幽的病情又加重，太医那一句最多捱不过年底的话，如一把钝锈的刀子一般，在他的心口的位置，不停的割舍着。这样的感觉，更是难受。

    他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又怎么会是经受得住。

    到了，他还是要变成孤家寡人的吧。

    重重的叹息声，在冥轩殿内响起来，久久不得散去。

    那个小太监刚行至大殿门口，听到国主的这一生叹息，也是抑制不住地心尖儿一颤。

    最是难圆，皇家人。

    等栖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凤无幽昏睡的第六日的清晨了，发觉自己此刻是躺在床上的，栖羽猛然坐起身子来，什么也不管不顾，便是起身要去看凤无幽。

    “南宫姑娘，您多休息一会儿，身子会吃不消的。”负责照看栖羽的小宫女惊呼，被栖羽的动作吓得手慌脚乱了起来的。

    栖羽不以为然，她要去守着凤无幽，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当栖羽赶到凤无幽的寝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她将自己整个身子的重力依倚靠在一侧的门框上，抬眼望向床榻上的那个男子。

    恰在此时，床榻之上的凤无幽的手指微动，缓慢地睁开来自己的双眼，或许是长久不见光亮的缘故，他睁开来的双眼都是眯着的。觉察到寝宫门侧的灼烫目光，凤无幽费力地偏头，看到的是恰是一身浅黄色衣衫的栖羽，面容憔悴。

    蓦然，凤无幽的脑中便是闪过了四个字：宛若天仙。

    栖羽整个人呆楞在原地，怎么也是挪动不了脚步，还未开口，便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勾起干裂的唇角儿，安心地笑了起来，真好，他醒了过来。

    这样，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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