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只要卷入这场游戏太久，就都会变得疑神疑鬼，洛五七也不例外。

    这几天，他和黑头、阿德已经连续扫了几个日本人的场子，洛五七相信，自己的这些行动也一定已经被加藤知晓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当年加藤带着队伍也是这样扫荡着大山中的村庄的，为了逼刀子和老鹰露面。

    现在角色颠倒了，虽然洛五七知道，加藤不会乖乖就范，但他也相信，自己的这些行动也一定会让加藤明白，他面对的人依然没有忘记仇恨。

    天色已晚，洛五七下了出租车后，发现一辆车停在他身后五十米的地方，车里下来一个人，也许这只是一个路人，但疑心重也能救人的命，洛五七经过了自己要去的胡同，可却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继续绕到第三大道的街角。

    如果当年自己不拿起那把刀子会怎么样？洛五七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过去。

    那时候，洛五七还在上海，那时候的他还年轻，热烈的爱着一个舞厅里的姑娘，一天晚上，有个小混混过来搭讪这位姑娘，并且开始动手动脚，洛五七站了起来。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身边还有很多一起读书的朋友，其中一个朋友顺手把一把小小的匕首塞到了他的手上，他冲上去，一刀刺入那个小混混的脖子，鲜血随着拔出的刀子喷了出来，喷了刀子一身，那个小混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年轻学生，不甘心地嘶吼了几声，就倒在了地上。

    刀子看着这个小混混抽搐着，生命正在这个人的身上一点点的流走，周围一片混乱，刀子的脑子比周围的环境还要乱。朋友们拥着他，逃出了舞厅，又把他推上了回乡的火车。逃！逃命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这之后的几十年，洛五七时常会想起那一幕，如果自己没有接过朋友递过来的刀子又会如何？也许自己会做一个医生，或者律师，在战乱之中，也许会出国避难，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战争沾上边。

    可是没有如果……洛五七回到家乡，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

    洛五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赵军的宅子，他知道赵军肯定不会在这里，这里恐怕也发现不了什么线索，可是他还是想要来一趟，也许是直觉，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拒绝了黑头的陪伴，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趁着暮色来到了这个胡同。

    太阳渐渐下山，光线越来越暗淡，洛五七顺着第三大街走到头，又拐了一个弯，向胡同的另外一个头走去。他要确保没有人跟踪自己。身后早就没有了人影，他明白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但他想确保万无一失。没有黑头在身边，也没有枪，他比通常情况更容易受到攻击，这更加重了他的疑心。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最好回到宾馆去，可是时间宝贵，他已经大老远一路照过来了，他不想被这个没有道理的恐惧吓倒。

    洛五七已经和儿子深谈过了一次，洛建国有生第一次恳求自己的爸爸，尽自己所能，找到青牛，把青牛赶出洛马的生活。

    洛五七走了回头路，在暮色之中，又回到了胡同口，那辆停在自己身后的车已经不见了，洛五七这才钻进了胡同。

    赵军的大宅子黑门紧闭，看不到一点有人居住的迹象，可洛五七知道，这个房子里面至少会有一个看门人在，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洛五七靠在墙边，像一个无所事事的老人一样，发着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终于开了，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从四合院里走了出来。这个人一脸浓密的连鬓胡子，拖着一袋垃圾，扔到巷子口的垃圾箱里，然后点了一根烟，转身往回走。

    洛五七知道，这是自己今天唯一的机会。

    “先生，打扰一下。”洛五七说。

    “什么事儿？”那个其貌不扬的人立即疑心起来，这个小巷子的每个人他都认识，而这个人很眼生。

    “您是赵军那座宅子的看门人，是么？”

    “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国家安全局的，我要检查一下赵军的宅子，这是调查行动的一部分。”

    那人站直了身子，不过并没有比之前高多少，“国家安全局？警察局的人已经来过了，我并没有接到通知……”

    洛五七知道，这时候应对这个人怀疑的目光，最好的办法就是掏出自己的证件来，可是现在自己哪来的证件呢？

    “我们和警察局不是一个系统的，你应该知道。”

    “您有搜查证么？”那个人并不买账。

    “赵军涉及到一起国宝盗窃案之中，所以这个案件现在由我们安全局来接手了，但你知道，交接手续很慢，在我们这个国家就这样，但我希望行动更迅速一点，这很重要，现在时间是破案与否的关键。”

    “对你重要，但对我并不重要。”那个人嘟囔了一句，然后把嘴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着，“有了搜查令再来吧。”

    说完，他转身向门里走去。

    “等待会让我失去机会，而你也会失去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可以抽好烟的机会。”

    这话立即奏了效，那个看门人停了下来，显然想看看，洛五七能给他什么好处。

    “你愿意到这边来谈谈么？”

    那个看门人踢踢踏踏的，两个人退到门廊之中，但这个大块头看门人不肯打开里面的门，当洛五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门外光秃秃的胡同小路上了。

    “这样行么？”洛五七微笑着。

    那人耸耸肩。

    “你有所有房间的钥匙么？”洛五七装着犹豫的样子，不肯立刻把钱交给那个看门人。

    “我本来不该有的，不过这个房子太老了，我要检查水管漏水，就得有所有房间的钥匙，你懂么？”

    “我懂。”洛五七递过去一沓钞票，那个看门人盯着青石地面看了好久，洛五七只好又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出来。

    “你什么也不能拿，”那个家伙坚持说了一句，“只是看看，对吗？”

    “对。”洛五七心里暗想，如果能找到值得拿走的东西，那到时候再说。

    这个四合院，对于洛五七来说，并不陌生。他立刻穿过天井，走进书房。

    书房里面杂乱不堪，墙上挂着几幅画，地上堆着一些泡沫箱子和几只开口的纸箱，他向暗厅走去，那里面的供奉的道教圣物还都在，墙上的画也还是原来的样子，他甚至看到，那块遮住青牛的布还丢在书桌旁。

    洛五七在物资中央转了一小圈，接着黄昏时从狭窄又满是灰尘的窗户透进来的光线，把墙壁、地板和天花板检查了一遍，还有什么没检查过呢？他又打开小壁橱，看看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

    他又费劲儿地跪下搜了搜沙发底下，拎起沙发坐垫，打开小书房里所有的柜橱，这时他觉得自己更愚蠢了。几分钟后看门人就会来把他赶出去，这儿有些不对头，一定会有线索在这里，可是自己就是找不到，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搜索，椅子、咖啡桌、沙发、墙上的画……

    画，有一幅风景画和其他三幅抽象画不搭配，这不符合赵军的品味。洛五七跳起来，站到沙发上，在海绵垫子上小心掌握着平衡，把画从钩子上取下来，后面一个黑黑的洞呈现出来。这儿原来应该放着什么东西，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黑洞。

    洛五七重新把风景画挂上，困倦爬了上来，他坐到沙发上，感觉自己几乎能立刻睡着。他把头往后靠在沙发靠垫上，脑袋中一片空白。赵军曾经回来过，他回来处理了他家里面暗藏的一些东西。

    又一次，自己慢了一步，他永远抓不住那个老狐狸。

    就在这时候，洛五七听到了门口看门人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洛五七立刻跳起来，以少有的速度迅速地把其他几张画从他们的位置上抬起几厘米，这空隙足够让他看清画后面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然后他向门口走去，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本来应该不顾看门人的要求把门锁起来的。

    一个年轻人微笑着从门口走了进来，典型的日本人，身材不高，方方正正，带着一个黑框眼镜，正微笑着望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老人。

    洛五七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打了黑头的人，也就是那个日间先生的保镖。如果是的话，那个收藏家日间先生，或者说，那个死了多年的鬼魂--加藤五郎，应该也在附近。

    但此刻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要出去只能过他这一关，而这家伙身手恐怕会很快。

    “洛五七先生？”那个年轻人还是脸上挂着微笑，轻声问道。

    洛五七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们来晚了，很可能你已经检查过这个地方了，但我请您允许我们再检查一次，请转过身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