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我看到她手中的石锅里像是放烟花一样跳出了十来个影子，有鬼王大帅，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有日游神、夜游神，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鬼。

    方仙踪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的眼神如刀子般一一扫过我们这些人和鬼，我怀疑此刻她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霜来。

    黄泉鬼王看到鬼王大帅之后，开口喊了一句：“小鬼头。”

    鬼王大帅眼神复杂地看了鬼王大帅一眼，道：“师父，回头是岸吧。”

    鬼王大帅闻言冷哼一声道：“我已经受尽亿万载的折磨，这一次谁也无法阻止我。小鬼头，你若是现在站过来咱们还是师徒，若是想阻止我那咱们只好兵戎相见了。”

    鬼王大帅的眼神悲伤而决绝，他长叹一声说道：“看来咱们的师徒缘分真的要尽了，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师父，你好自为之吧。”

    黄泉鬼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鬼王大帅看向方仙踪道：“你现在还觉得他们只能留下来送死吗？”

    方仙踪冷声道：“你们应该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你想过阻止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鬼王大帅折扇一打，开口说道：“我们若不阻止你后果才真的不堪设想。即便是拼上元神散灭我也不可能让你得逞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方仙踪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邪异的笑：“既然你已经报着必死的决心了，那我只好成全你了。”

    孟婆玉手托着石碗，用万年不变的语气说：“你应该知道十大阴帅在地府中是什么地位，即便是十位老爷们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只要我动一动手中的石碗，立刻就会有十万阴兵压境，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要！”方仙踪突然提高了音量，“当然要！”

    方仙踪突然大笑着说：“哈哈哈，在这座冥宫之中我就是天，我就是地！你们还真以为我会怕你们？哈哈哈哈……”

    突然间，方仙踪止住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是五方鬼帝到了这儿，也一样有去无回！我，就是这里的神！”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我身边冲了出去，然后以风雷之势掠到孟婆身边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石碗向着方仙踪飞奔而去。

    “大胆！”鬼王大帅怒喝一声，手中折扇脱手而出飞向那个人影。

    “云崖子！”我完全不敢相信，前一刻还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云崖子此刻居然夺走了石碗飞奔向方仙踪。

    鬼王大帅的折扇化作一道飞影从云崖子的脖子穿过。我看到云崖子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头颅从脖子上缓缓滑落。这边鬼王大帅等人齐齐冲向云崖子，另外一边方仙踪手中红绸闪电般飞出缠住石碗，在鬼王大帅和孟婆等人赶到之前将石碗拉了过去。

    下一刻，鬼王大帅等人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将方仙踪等人包围起来，鬼王大帅更是在接住折扇的瞬间点在云崖子尸体旁的某处。下一刻，我看到一道虚影化作点点星光飘散，那是云崖子的阴魂。

    方仙踪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被包围，更没有在意云崖子魂飞魄散。她看着手中的石碗忍不住放生大笑：“哈哈哈哈，开启冥宫的钥匙已经被我拿到，十位天命元神也全都在这儿了，还有谁能挡我！”

    天命元神，乃是天地间自然生出的神，而非后天之神。他们可能没有神的力量，却拥神的地位，孟婆这种夺天地造化而生的阴君元神就属于天命元神。

    鬼王大帅死死盯着方仙踪手中的石碗，冷哼一声道：“就算你拿到钥匙又如何，今天你插翅也难离开这儿。”

    方仙踪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右手，一道符咒闪烁着银光的符咒被她捏在手中。银符被贴在石碗上之后，化作一团流光将石碗包覆。下一刻，石碗缓缓在流光中消失不见。

    忽然间，一道妖异的红光染红了整个空间。我回头看去，一座巨石像头顶的独眼射出了一道红光，红光正好照在广场中心与石像相对的一面石墙上。下一刻，石墙的表层不断剥落，露出黑色的本质。石墙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并且在红光的照射下如血管脉络一般红得鲜艳。那些红纹由外向内延伸，最终连接在石墙正中的一块凸起的如心脏般跳动的晶石之上。

    接下来，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红光如期而至，照射在每一面与之对应的石墙上。

    红光出现之时，在场的所有人和鬼都像是被定身了，好像时空就此凝滞，那块被石墙围在中央的黑色圆石缓缓升入空中。

    当第四道红光照入墙壁的时候，我看到一条鬼气缭绕的黑影从傀儡的身上飞出，投入了那面墙壁的晶石之中。

    当第五道红光照入墙壁时，陈虎的生魄也离体而出，投入了晶石之中。想不到他也是天命阴神，难怪方仙踪要在他身上下那么多功夫。

    第六道，暝阳尊，他之所以坠崖生还，想来也多亏了这阴神之命的庇佑。

    第七道，孟婆。

    第八道，方仙踪身后的一人。

    第九道，方仙踪。

    第十道，我。

    前面的三道是刘寻风、姚映雪、一念，加上我们七个，正好十位天命阴神。

    当红光照入石墙，我感觉自己的头脑没来由地眩晕起来，紧接着四周被妖异的红光吞噬包围。当红光散尽之后，我看到自己被一个透明的球包裹着漂浮在黑暗之中。我不知道人在出生之前待在母亲腹中是怎样的感觉，可能和现在差不多吧。

    我的旁边，是与我一样的其它九人。我们围绕在一起，组成一个圆圈，一条条红色的脉络攀附在球的表面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我感觉我的思绪不仅有自己的，还夹杂着他们的，类似一种意识共享的状态。

    通过这种状态，我知道了姚映雪天生慧眼，能够在不经意间探知道别人的内心；我看到了一念当日灭杀了全村人的场景；我知晓了黄泉鬼王乃是黄泉之主，忘川河水本就来自于这里的黄泉河中；我还知道其实白翳也是天命元神，方仙踪是因为白翳意外堕入地狱才转而劫走一念，填补空缺的天命神位。方仙踪寻找数百年，沉睡数百年，只为等待十位天命元神同时出现的时刻。

    这里是那块黑色圆石内部的空间，也是一扇轮回的大门，开启它的钥匙就是三生石。整个冥宫像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三生石是开关，广场是主板，黑色圆石是CPU。方仙踪掌握着程序，但是需要我们十个共同执行才能运行。

    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将这台计算格式化到出厂的状态，然后从零开始运作。一旦格式化完成，整个冥宫里的一切不相干事物将会被全部消除。到了冥宫重新启动的时候，不要说三界格局的打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单是外面的姚占翁和鬼王大帅等一众人鬼全都会消失，彻底的消失！

    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想要继续探知，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挨个看了一眼蜷缩在光球中的刘寻风、姚映雪、一念、孟婆，心中无限的不舍。我的气运或许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以至于最终的下场是魂飞魄散。十个天命元神少了一个，这个程序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我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葱茏宝剑，它似乎一直存在于我的意识里默默保护着我。我不知道这把剑源自何处，也不知道它有没有意识，我感受得到它正在发出阵阵的呜咽，下一刻就会把我的灵魂覆灭。如果我们是程序，这把葱茏宝剑就是不知道何时被人埋下的病毒，在必要的时候会牺牲我来阻止一场浩劫的降临。

    我知道我的感受和想法已经被他们知道了，我也感受得到他们传递过来的焦急、惊慌、悲痛、愤怒，然而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将没有意义，因为我即将回归到零的状态。零，即是无，是没有，是消失，关于我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来吧！时间不多了。”我闭上眼睛对葱茏宝剑说道。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葱茏宝剑已经消失不见。我的身体飞出了星屑般的光点，它们正在向着上空缓缓飘漾而去。

    我感觉自己飞出了圆石空间，我看到红光正在消散，姚占翁他们也都恢复了自由，刘寻风、姚映雪和一念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接着，我飘出了大雪山，原来从天上看大雪山要更加雄险壮阔。

    然后……

    已经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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