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爷爷那里出来，已经是十点多钟的时间了。三伯跟宝哥还在隔壁跟邻居唠嗑。我是把二爷爷招呼到床上躺下才出来的。

    老人家那天似乎心事很重，喝酒稍微有些过量，后来说话都有些迷糊了。实在是不放心让他继续喝下去，跟他磨了好半天，才把酒杯拿过来。

    “老爷子又喝多了吧？最近老是喝醉，你有空多来陪陪他，他跟你爷一样，很疼你的。”

    三伯看我出门的时候把灯都关上，估计也是猜到了里面的情况，摇了摇头，有些感叹的开口。声音很轻，但是传到我耳朵里，却无比的沉重。话里带了很多层的意思，我能够听得明白。

    我点头，却没有说话。脑子里面很乱，后来二爷爷跟我说的一些话，不停的在我脑海里打转。而最让我不平静的，是后来扶二爷爷回屋的时候，他掏出的那张很老，已经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那几个人，其中两个是我爷爷跟二爷爷，而还有一个，我却有些熟悉。跟我猜测的一样，就是上次去小张家，见到的那个老先生。

    二爷爷告诉我，说这照片是以前矛盾还没激化的时候拍的，从照片上看，那时候他们都还算年轻。跟如今的模样，肯定是有一定的区别。但是不管岁月再如何过迁，轮廓却不可能改变。

    脑海里一直都是那张照片的画面。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有二爷爷这一脉一家，三伯几兄弟，还有我父亲。

    然而唯一缺少的，就是老先生，也就是现在我才知道的三爷爷那边，只有他，跟一个女人。看上去年纪相差很大，就好像是父女。

    只是听二爷爷说，三爷爷只有一个儿子，并没有女儿。

    那个女人的容貌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是轮廓跟周婷相差不多，有几分相似。本来还想问二爷爷的，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怕影响他休息，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直到三伯家里，我才开口说话。其实心里的疑惑在路上就想问的，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回家再说比较好。

    我们回去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休息了。宝哥说上去给我收拾客房，而我就在一楼跟三伯聊了一会。

    试探着问他，记不记得当时三爷爷走之前，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听我一问，三伯却也是陷入回忆。好半响，才说家里剩下的人不多了。三伯的儿子那一年刚成亲，就去参军。家里除了三伯之外，就剩下儿媳妇。

    不过还好，当时走的时候，他儿媳妇是有了身孕的。也算是，给他们那一脉留下了种吧。只是一直到他们离开龙广镇，都没能见到孩子出生。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略微有些伤感。估计照片里那个女人，就是三伯口中所说的那个儿媳妇。只是他们搬走的时候，她都是带着身孕的么？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黯然。当年是什么条件我不知道，也没亲身经历过。但是从他们所形容的都能想到，那时候条件到底有多艰苦。

    想要从镇子里走出去，那时候的汽车可不常见。普通人家，最多就是能搭一辆马车就了不起了。汽车这种东西，当时是干部才能享受的。

    不对！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时间上根本就对不上来啊。

    虽然他们都没说，估计也不清楚，但是我能够确定，周婷，肯定就是三爷爷家的孙女。虽然那张照片上，那个女人的容貌看得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轮廓确实跟周婷很相似。那是什么年代？动乱刚结束的时候，按照年龄推断，周婷应该是比我大十多岁的年纪。不可能，还跟一小姑娘一样啊？

    农村的辈分，跟年纪没多大的关系。就比如我父亲跟我爷爷。爷爷是最大的一个兄弟，但是我父亲在他们这一辈却是年纪最小的。而我，自然也是最小的一个。三伯家的宝哥，其实也比我大上差不多十岁。

    那个年代，农村人成亲很早，而爷爷是在国家机关工作，自然就比他们要晚上几年成年。所以父亲那一辈，他最小。而到我这一辈，自然也是我最小。

    “其实他才算是你大伯，只是后来断了消息。从军之后到底人还在不在我们都不知道，就没把他算在里面。不然，现在你都要改口叫我四伯了。”

    三伯似乎知道我在琢磨什么，轻笑着开口，看样子，似乎是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脸上的皱纹深了一些，但是却多了一丝笑容。

    今年三伯都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又大病一场。看上去其实是比较显老的，这样的神色露出来，或多或少，带着一些生离死别的看淡。

    跟他聊了几句，宝哥下来叫我上去睡觉。时间也晚了，就没再多说。毕竟三伯上了年纪，身体也不是很好，需要早一点休息。

    即便我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更何况，我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最重要的事情弄明白了，剩下的，其实我自己都能够弄明白。最多是多花一些时间而已。

    宝哥神秘兮兮的把我带到楼上，没让我直接睡觉，而是让我在客厅里等他。我听到楼上厨房里传出炒菜的声音，瞬间明白他要干嘛。

    嫂子在炒菜，宝哥肯定是要跟我喝上几杯，估计更多的，还是对二爷爷说的话很好奇，想从我这里问出一些什么。毕竟也是周家人，对自家的一些家事，肯定是想要弄明白的。

    嫂子是个地道的农村人，很朴实。炒完下酒菜，跟我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去了。而他家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很清净。

    我筛选着，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宝哥。当然，有关于阴阳方面的，我肯定是不会说的。怕，怕给他也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二爷爷不是告诉过我，当初我爷爷为什么那么狠心，其实就是不让周家人接触阴阳方面，怕引火烧身。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但是绝对不会再牵连别人进来。

    其实我说的大部分事情，宝哥或多或少也是清楚的。毕竟比我大那么多岁，小时候肯定也没少听说这些事情。

    小地方没秘密，就是这么回事。即便再隐瞒，也架不住旁边人的风言风语。宝哥告诉我，有那么几年，其实镇子上的人都很不待见我爷爷。说他当官了就不认亲戚了，觉得三爷爷给他丢脸，把他赶出了龙广镇。

    我们家当时卖老宅，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人嘛，避免不了一个俗字。心胸再广阔，也受不了天天听别人冷嘲热讽。

    以其说是宝哥想听我说一些秘密，还不如说是他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毕竟他比我大那么多岁，我们家搬走的时候我都还很小，很多事情不知道。而他就不同，那时候已经记得很多事情了。

    包括我父母离异，如果不是这一晚跟宝哥喝酒聊天，其实我都不知道里面有那么多的隐情。也是这一晚，我对父母离异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总是觉得，似乎是跟家里这些事情有关。

    以前爷爷生气，我以为是生父亲气。然而宝哥说了一些话，却让我感觉好像并非那么回事。确实生气，但是并非是气父亲。

    宝哥告诉我，那时候他经常跑到我家老宅附近去玩。有天晚上听到爷爷在屋子里跟人吵架，吵得很凶。而我父亲，却是抱着我坐在门口，一句话都不说，看上去很是落寞。

    那时候，他跟我母亲已经离异了，家里没有别人。而因为三爷爷的事情，家里其实没什么人走动，都不待见我爷爷。

    “他跟谁吵架？”

    我试探着问，尽量的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好奇。然而拿酒杯的手，却是忍不住在颤抖着。

    似乎，真如他们所说的，这件事情并非是因我而起。而是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压了下来。

    “我也奇怪，后来吵完了，我跟幺叔进去，家里出了大爷爷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是家神上的蜡烛跟香都被打翻了。看上去到是像大爷爷自己砸的，不过你知道，家神供奉的是自家的先人，谁会去砸自家的家神？”

    说完，宝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让他都忍不住露出惧色一样。

    “后来没几年，你们家就搬走了。我也是那次之后，就没敢到你家去玩。估计是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心里产生的恐惧吧。现在想想，觉得里面应该有别的隐情，只是我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而已。”

    宝哥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想要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惧，也好像是不要让我有太多的想法，才说出这句安慰的话。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觉后背已经开始发凉。龙广镇这个地方，我家老宅，到底发生过什么？

    “行了，明天起早一点，我陪你过去在看看，能不能遇到三爷爷家的人。毕竟是亲戚，也不能一辈子不走动。更何况，他们已经搬回来了，肯定隔阂不会像以前那么大的。”

    宝哥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才收拾着桌子开口叫我去屋子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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