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林彦舟被同事赶了出来。

        原因是，他太在乎沈沛安了，情绪无法稳定，会影响到抢救效率。

        任栩就算是往日再看不顺眼林彦舟，而此时也没心思计较这些，他走向守在抢救室门口失魂落魄的林彦舟，哑着嗓子问出了一个揪心的问题：“沛安他会没事的，对吧？”

        林彦舟懊恼地抱着头，垂下眼眸：“那个时候，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他们赶到墓园的时候，沈沛安已经没有多少生命体征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抢救的成功率很低很低。

        况且，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沈沛安本身就没有任何求生欲。

        如果一个人铁了心不再活下去，那么外界做多少事都无事于补。

        “我哥他……”林彦舟的身体不断顺着墙壁往下滑，最终无力地坐在地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继续了刚才的话：“……他是把手腕咬破的。”

        沈沛安来到墓园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致命的利器，但他寻死的心太强烈了，硬生生把自己手腕上的动脉咬破了。

        咬破动脉——这比寻常的自杀更需要勇气，那不像是割腕，狠心用刀子划一下就结束了，这一个持续的过程，咬破自己的皮肉，完全碾压自己的求生本能，一心只为赴死。

        “什么时候……”任栩颤声问：“沛安是什么时候患上抑郁症的？”

        林彦舟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睁眼看他，额角青筋暴起：“这不该问你吗？他是带着满心的绝望回到杭州的。”

        任栩瞳孔一缩，动作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说什么，沈沛安是带着绝望回到杭州的？

        先前的时候，他还心存最后一丝猜想，以为沈沛安是接受不了沈妤的死，受到的打击太大，才会一时想不开的。

        而事实上，沈沛安在离开京城之前，就已经病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发现沈沛安的抑郁倾向。

        任栩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过去的那段时光，猛然发现，他那个时候就是个混蛋，居然在沈沛安重病的情况下，还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

        所以，沈沛安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吧？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酿成的？

        甚至他们在京城最后一次见面，他还和沈沛安发生了争吵，强迫了对方，对沈沛安说了那么重的话。

        ——他对沈沛安说，以后不想再看见他了，沈沛安那时候坐在浴缸里，表情是那样的心如死灰，一定也很绝望吧……

        可是……可是自己偏偏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

        真不是东西，他暗骂自己。

        但现在他发现了，也已经晚了，沈沛安就那样昏迷不醒地躺在抢救室里，马上就要死了。

        “沛安……”任栩红了眼眶，一向妖冶沉静的眼眸，溢出了极致的心痛。

        有句话林彦舟说的很对，是他害了沛安。

        “扑通——”一声，他无力支撑沉重的身体，重重地跪在了抢救室门前。

        悔恨，从没有过的悔恨。

        任栩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自己。

        “是我……”

        他不是在向谁求证，残忍地说出了那个血淋淋的事实：“是我让沛安变成了这样，都是我……”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忏悔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林彦舟倏地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在他脸上不遗余力地砸了两拳。

        林彦舟：“你还有脸说出来——你竟然有脸说出来——！！你毁了我哥，你毁了他的人生！！！”

        任栩没有还手，无法辩驳，无法否认。

        “砰——”

        又是一拳，林彦舟狠狠砸在了任栩的颧骨上。

        “他都把心剖给你了，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我不知道……我当初，不知道……”任栩懊悔地摇着头。

        他当时不知道沈沛安喜欢他，他腻了，把目光放在外面的花花草草上，有意识地忽略了沈沛安。

        他真是混蛋！

        他那个时候，还欺负沈沛安，沈沛安让他帮忙喂个狗，他都不愿意。

        他还老喜欢逼沈沛安对他服软，欺负沈沛安的倔强，有意无意地中伤沈沛安的自尊。

        过往的混账事历历在目，任栩猛然发现，自己之前干得都不是人事，不管有意无意，这么多年，他很少给过沈沛安一个好脸色，完全是在不断的折磨沈沛安……

        所以，沈沛安一定会患上抑郁症的。

        他这么对沈沛安有那么多的不好，沈沛安怎么能不生病呢。

        “我的错……”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都是我的错，我把沛安害死了……”

        林彦舟：“忏悔有什么用，哭有什么用，哥一个人默默煎熬的时候，你在哪？！！”

        任栩没办法回答他，沈沛安一个人面对绝望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在身边。

        或许有时候也会在，但却亲手促成了沈沛安的绝望。

        林彦舟：“我想不明白，你究竟哪里好，让哥足足真心错付九年！”

        九年……九年……

        再听到这个时间，任栩心如刀绞。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起初刚知道沈沛安暗恋了自己九年的时候，心底是沾沾自喜的。

        他把沈沛安对自己九年的暗恋当成了一种战利品，就算面对沈沛安本人，也忍不住隐隐透露着被喜欢的骄傲。

        他肆意展示着沈沛安对他的真心，甚至和沈沛安说复合的时候，还反复强调这件事。

        被爱有恃无恐，他却把对方倾注在自己身上最纯粹的感情，化成了利刃，不遗余力地插在了沈沛安的心田上。

        自己深爱的人，到头来伤害自己最深，所以沈沛安怎么能不难过呢，怎么能不绝望呢？

        “人渣！”林彦舟骂他。

        “是……”任栩觉得林彦舟说的不错：“我是人渣……”

        自己当初但凡做点人事，沈沛安或许就不会变成自己这样了。

        林彦舟掀翻在地，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身上。

        “人渣，畜生，你根本就不配得到我哥的爱，你根本就不配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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