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好了妆换好服装，夏微凉出来了。

    她身上是一件素色旗袍，上面沾着丝丝血迹，头发是凌乱的，脸上是淤青嘴角挂着血丝。

    典型的革命者准备慷慨就义的形象！

    她照着镜子左右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小姐，怎么了？”

    化妆师姚芊，业内也是有姓名的，见她左看右看明显有意见的样子，当即就冷了脸。

    夏微凉歪着脑袋问：“一定要是这种造型吗？呃，我的意思是，没有别的方案吗？”

    姚芊听罢，脸色更沉了，将化妆刷直接丢到桌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造型都是开拍前跟导演沟通过的，不满意就找导演去！要是觉得我化得不好，那就另请高明呗！”

    “我不是说造型不好……”

    “行了，化好了就出去吧，我这还忙着呢。”

    娱乐圈就是个名利场，红了才有话语权，不红那就得做小伏低。即便只是个化妆师，因为所在班底过硬，因为是名导佳作，气焰上也不一般。

    再大的腕她都给化过妆，还会把一个三流十八线放眼里？

    “这态度……”

    沅哥来脾气了，被糯米跟夏微凉硬是拖出了化妆间。

    糯米：“沅哥！这是剧组，不是咱家，发脾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夏微凉也是痛定反思：“不是她的问题，是我犯了忌讳。”

    糯米直摇头：“微微姐你是最后确定下来的角色，本来就没留给你跟服化沟通的时间，而且……都没有人来找过我们，都是他们定下来的，所以这也不能怪你。”

    准确说来，《重拾》是部男人戏，女主戏份都少，更别提女三了。

    又是部民国革命剧，女三的服化就更别说要多考究了。

    宋沅问她：“你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夏微凉皱紧了眉头，突然做个大胆决定，“糯米，把我脸上这些东西都抹掉，我要干干净净地‘离开’。”

    “啊？”

    十几分钟后，执行导演喊她过去走戏码位。

    夏微凉深呼吸，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走过去，周导已经在那了。

    拍摄地点在一座石牢里，潮湿阴暗，周导一扭头看到走来的人，先是怔了下，眼睛眯了眯，拉把椅子坐下来。

    夏微凉跟着副导码位，跟灯光、摄影以及录音老师都做了简单沟通，了解在哪站位。

    这时，姚芊过来了，不知在跟周导说着什么，周导脸色更不好看了。

    王副导过来说导演叫她，夏微凉心中打鼓，可还是坦然过去。

    “谁让你给自己换造型了？”周导开门见山地问。

    对面的女孩，肃静瓷白的一张脸，头发梳好用一把齿梳固定，旗袍上的污渍都擦干净了，每一颗纽扣都扣得整齐。

    一双小手交叠搁在身前，左手腕一只玉镯，显得手腕纤细，手指修长，身姿秀丽挺拔，不像是要被秘密处决的，倒像是某门大户的小姐。

    周导的脸色更沉了。

    呵，果然是个花瓶女星，只想着怎么在镜头前干净漂亮，丝毫不考虑人物背景！这是来拍电影的还是来走秀的？

    亏他之前还认为，这姑娘虽然经验浅，但胜在有灵性，可塑性强！

    现在看来，跟那些喜欢炫耀上了自己戏的女星没什么分别！

    每个行业都有规矩，尤其拍戏需要各部门协调统一，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换造型体现的是她对其它工作人员的不尊重！

    周导话音落下，其它工作人员看似在忙，实则都伸长了耳朵。更有看热闹的，在等着又有演员被骂哭。

    期间，有人掏出手机，对着这边“咔嚓”拍下照片……

    不知夏微凉说了什么，周导的声音拔高，“那也不能是你改造型的理由！”

    剧组其它人早就习以为常，周导在片场发飙那是常有的事，怪只怪这次是夏微凉自己作死。

    显然对面的小姑娘也气红了眼，随即来了脾气，身姿站得更直，声音也高了，“……怜竹家道中落，毁于乱世，家散了，可她骨子里的骄傲没有散！就算要死，也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走完这一程！”

    所有人都惊了。

    一个新人，敢跟周导叫板，这是想被踢出剧组的节奏吗？

    “……怜竹胸中无大爱，什么国家，什么民族，对她来说不及一张白净素颜，一袭洁净素衣来得重要！”

    “她甘愿赴死，不为国，不为民，就为心中那个少年！是他撑起了她破碎的自尊和骄傲！”

    “哪怕是死，她也要干净漂亮的离开！因为，她这一生是圆满的！世人见她悲哀，才是真的悲哀！”

    小姑娘吼出这些话，因为激动脸蛋泛着红晕，眼眶里隐约有晶莹流动。

    现场一片安静。

    石牢入口处，一抹高大的身影倚靠在墙壁上，敛眉静静听着。

    夏微凉一口气说完，下一秒，三魂七魄归位，大脑重新运作后，第一反应就想给自己来两下！

    艹！

    夏微凉你飘了啊！还给周导说上戏了？

    呵，你挺能啊！

    给你个二踢脚你都能当风火轮踩上天了是吧？

    夏微凉连续做两深呼吸，小脑袋瓜快速飞速，正寻思怎么给周导挽尊呢。

    直接下跪问安，会不会太草率了？

    或者干脆倒下装失忆？

    再不然，叫周导“爸爸”也不是不行啊……

    “嗯，我知道了。”

    周导突然出声，吓她一跳。

    知、知道什么啊？

    “不是周、周导，我就是一个孩子……还没长大呢，您看您跟我一般见识干嘛呀？呵，呵呵……”

    她是真快哭了。

    好好的小仙女，你说你长嘴干嘛呀？

    周导抬起眯成一条缝的眼看她，哼笑两声，倏尔问：“所以你认为，在她死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夏微凉怔了住。

    她慢慢垂下头，想到酒店那间乌七抹黑的试镜间，想起与她擦肩而过的少年，想起了……那个黑暗中的拥抱。

    一笑，她说：“她在想……少年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周导的眼睛不再眯成一条缝，渐渐睁大些，盯着面前少女脸上的温情柔光，马上举手示意正式拍摄进入准备阶段——

    片场，不断传来导演吼声——

    “重来！”

    “夏微凉你给我站那别动！怎么，嫌我们镜头范围太小你要自己出去闯荡了？”

    “再来！”

    站在不远处的男子，盯着被灯光包围着的不停道歉但表情讨喜的少女，努力的样子实在是耀眼。

    眸光一点点染上暖意。

    也许，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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