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李小婉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只黑色的小猫,有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翘着它那毛茸茸的尾巴，蜷着身子依偎在她的身旁,就睡在她的脚边，紧紧地挨着她发凉的脚踝。那温暖的触感叫她着迷，竟不忍心赶走这作怪的小家伙。

    黑猫的小身体在李小婉的床上慢慢地长大,长成了个人形，匍匐在李小婉的脚下,脸庞轻蹭李小婉的小腿，叫李小婉感到酥酥麻麻的。这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一个人呢？

    直到天光日明，李小婉也没有想明白。

    李小婉的身子有些犯懒，虚着眼往窗户的方向瞧。她看到了晃晃的阳光从外头照耀进来，被那麻质的窗帘遮挡了些，落到她的眼里只剩散乱。

    “真是个好天气。”李小婉笑着自言自语，翻身将头埋进了枕头里。她躲避着那斑斓的阳光，背着光影，使得她的气色看起来有些晦暗。松开的长发整个儿的铺洒在鹅黄色的床单上，更衬托出了那张俏脸的苍白。

    她闭着眼睛，思维却停不下来。那个普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李小婉不禁打了个冷颤，呼吸也跟着快了起来。她不想去回忆这个声音和这个曲折而害羞的过程，但回忆本身是不听话的。断断续续的语言总也逃不开她的记忆，让本已经过去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到她的面前。

    “真是个奇怪的人。”李小婉重复着这句话，脸上泛起了红潮。

    刘苗苗的电话是临近中午时才打来的，她焦急地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李经理，公司出事了！”

    李小婉没有追问出了什么事，却隐约预感到了。她慢条斯理地换衣服，将脱下来的睡衣十分整齐地叠好放进柜子里，再铺好床，抹平那些细微的褶皱。这一系列的动作是娴熟的，也是习惯的。李小婉是个态度良好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即便火烧到眉毛了，她依然可以慢条斯理地把想做的事情一一做好。

    等她到达公司，刘苗苗的脖子都伸的发酸了。

    “李经理……”凑过来的刘苗苗话头未起，就被李小婉掐断了。

    李小婉摆手，目光越过玻璃，落到了她自己的办公室里。

    “董事会出调令了，王副总升任公司总经理。”刘苗苗贴心地小声说，也不管李小婉要听不要听，只将她憋着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一早上王总就来找过您了，听说您迟到，就交代按旷工处理。”

    “我知道了。”李小婉再次摆手，堵住了刘苗苗的嘴。

    作为人事部的经理，她懂得“旷工”的含义。但如今的情况，显然并非是这个词所能完全表达的。不等刘苗苗第三次开口，李小婉就顾自走进了办公室。

    “李经理，早啊！”等在办公室里的人转过身来，笑道。

    “早，王总。”李小婉放下提包，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

    “早吗？我看你部门的人都去吃午饭了，你这才……不合规矩吧？”王总坐在椅子里，并没有起身。说话时眉毛上扬，跟随着上扬的还有他的嘴角：“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椅子还没坐热，李经理带领着人事部就要给我好看吗？”

    李小婉坐到了自己的转椅里，与王总面对面，正看着那张红光满面的脸，突然轻轻笑了笑：“王总何必绕兜圈子？现在没有旁人，直说好了。”她自然是知道那人要说什么的，但不想一语点破，又觉得对方故意的琢磨非常无聊，所以就这么笑出了声。

    “李经理，你这态度，我可是不能客气了！”王总的手落到桌子上，拍的很是响亮。

    前几天有猎头公司介绍了家传媒企业，当时李小婉拒绝了。这会儿，李小婉后悔起来。自打圣诞节那日，她拒绝了王兆荣的邀请，这个王总就将仇记了下来。现在高升到了总经理的位置，往后的麻烦肯定只多不少。

    李小婉想着她的心事，面上姿态更是冷若冰霜。

    “李经理，你这副态度，我免不了要给你个处分的！”王总演着独角戏，没有拉上百叶窗，正好起到个杀鸡儆猴的效果：“你也不是新人了，别的我也不多说，我相信李经理不是笨人。何况，我们来日方长，希望李经理深思熟虑，回头是岸。”

    这话说到末了就落了俗套，倒叫听的人更觉可笑了。

    “辞职信明天发给你，其余的手续我会办妥。”李小婉冷静地说，说完就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她有很多种选择，而这个选择也非最好的最坏的，某种冲动的东西忽地在她的心里涌动，让她陡然就厌恶了这种对话。

    “你……你说什么？李经理，你可不能开玩笑！”王总惊地喊道，指着李小婉又指了指自己，压低了音量道：“小婉，凡事有商量。我不过是跟你说着玩，你何必当真呢？我们都这么久的同事情谊，我怎么会处分你嘛！晚上我都订了餐厅位置，想请你吃饭来着，你别，别这样……凡事好商量呐！”他喋喋不休地开始说起来，却见李小婉没有丝毫的动容，着急地绕过办公桌，跑到了李小婉的身侧，拖住了李小婉的手臂，又说：“李经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王总，我想换个环境而已。”李小婉抽出手来，平定地说道。

    此时接近下午上班的时间，办公室里的人也多起来。

    王总的面子挂不住，捏着手心，脸沉了下来，像是抹了炭灰：“李经理，你这要是走了，华信可没有你的位置了！别说我没有尽情分，提醒你。”

    “多谢王总好意。”李小婉片刻功夫就将桌上收拾妥当，朝玻璃窗外偷看的下属微微笑道：“没有什么好看的，好好工作。”

    李小婉平日很少笑，而这一笑居然是要离职了。

    “好！李经理，你要走我不拦。但你属于我公司的高层人员，基于保密义务，必须有保安检查你带走的东西！还有，其余人员一概不得跟从。否则……”王总咬牙切齿地说，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完，但他相信李小婉是完全理解了的。而这种未说完的效果，应该比说完了要好的多，更能恐吓住其他的员工，树立起他威严的形象。

    “我明白。”李小婉简短地回复，将纸箱子抱在了怀里。她以为自己会不舍，但真正等到走出了办公室，她竟然一丁点不舍的感觉都没有。

    刘苗苗想要上前来帮忙，却被王总吃人的眼神喝止，只能假装看着电脑屏幕，用余光目送李小婉。其余人大体也是这样的。

    李小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里想的很少，有种松懈的愉悦使她想要快点离开这地方。但她的纸箱子还需要经过检查确认，再逐一搬送出去。

    王总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小婉的身后，勒令任何人不得帮助李小婉。这个倔强的女人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所以他也不能叫这个女人接受了其他人的好意，索性就这么让她受罪吧！这么想着，他倒生出些折磨李小婉的快-感来。

    “我帮你拿！”清亮的声音从李小婉的身后传来。

    ...

    “你……”李小婉回过头去，就见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儿冲自己走过来，不等她拒绝就抱起了她手里的纸箱子，“你开车还是打车来的？”女孩儿眨着眼睛问。

    “你是，姚沁？”李小婉想起了这人是她周五面试的，这会儿该是来公司签约送资料来的。

    “你还记得我？”姚沁高兴地弯了眉眼，用下巴指着电梯的方向：“我开车来的，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

    李小婉笑笑，没有拒绝。

    “这是谁？从哪儿来的？”王总暴跳着问，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见到姚沁的车时，李小婉还是稍稍惊讶了。那是辆黑色的保时捷，算起来至少要一百多万。但这么漂亮的好车，与李小婉所见的姚沁的模样是不相匹配的。这倒不是说姚沁不漂亮，而是姚沁看起来是个青春温柔的姑娘，这车太锋利，两者之间不是那么的融合。

    “这是我姐的车。”姚沁似是看出了李小婉的心事，解释道：“我负责帮她拿去保养的，今天还算派上用场了。”说完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扭动了钥匙，将车发动了起来。

    “还没上班就把boss得罪了，你不怕吗？”李小婉系好安全带，身子靠到车座里，望着面前开阔的马路，跟姚沁开了句不真不假的玩笑。

    “刚好卡在签约前，所以他可不是我的boss。”姚沁回答地很认真，跟面试的时候一样，青涩又专注。等她说完，李小婉没有继续开口，这让她有些失望，不由地想要重新开始个话题：“李经理是真的辞职了吗？以后……”

    “东西都搬回来了，还会假吗？总是会有新地方的。”李小婉微闭着双眸，抬手轻按太阳穴，说的很慢很轻松。而其实，以后的事情她也并不清楚。反正，现在她与王小玉一样了。既没有了可以恋爱的人，也没有了可以寄托希望的工作。真是姐妹同心，厄运连连。想到此处，李小婉不禁莞尔。

    “李经理，你……”姚沁接口道。

    “叫我小婉就好。”李小婉轻轻地说。

    “小婉姐，这样比较好。”姚沁笑得腼腆，目光盯着前方，车开得很是稳当，“你急着找工作吗？我可以帮你留意看看……你知道的，我最近一直在找工作，信息很多的！”

    李小婉想说不，但姚沁的热情让她改了主意，便说道：“如果有适合的，就麻烦你了。”

    “当然有合适的。小婉姐，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了！”姚沁兴致勃勃地允诺，脸上浮起层薄薄的红光。她不敢看李小婉，生怕被李小婉发现自己的这害羞的模样。也不知怎地，从周五接受过这位人事经理的面试后，她就一刻也不能停地想起这个人，想起冷冷冰冰的声音，和冷冷冰冰中不时透露出的微微的笑意。总之，这真是个困扰人的心事。

    姚沁将这秘密告诉了给她的姐姐姚慕堇听，对方不仅不答应保守秘密，倒笑得花枝乱颤，直说姚沁是少女思-春了，还大方地将座驾交给姚沁去开，叫她快些将美女追到手来，好亲眼瞧一瞧到底是谁将她妹妹这颗纯洁的心给偷跑了。

    “老姐真是胡说八道！”姚沁在心里闷闷地抱怨。

    而与此同时，李小婉的精神却在想着别的事。

    她又想起昨晚上的那个怪女人了。这种不间断地思绪让李小婉恐慌。但不想她，李小婉就会去想路璃。为了不想路璃，就还是去想一个陌生人吧！李小婉是这么为自己的想法开脱的。她去想的那个人还不知在天涯海角的哪一处，路璃可是活生生地就在那里。她不能去想路璃，因为想了路璃，她就想要去见她，想要去抱一抱她，想要更多的东西。

    想一个陌生的人，要安全的多。

    李小婉无奈地支着下巴，看窗外的人来人往，思考着陌生人会不会晚上继续打来奇怪的电话。而一旦她打来了电话，自己又要用什么态度去应付呢？李小婉想得入神，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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