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灯初上,夜幕临近。

    沿河的风光环抱着城市繁荣里的一片寂静。

    单蔚然的车慢慢驶进小区,路璃坐在副驾座上。

    这一路谁也没有说话,像是酝酿着某种情绪。单蔚然顾自往自己的家行进，路璃也没有阻止。

    作为独居的单身女性,单蔚然的房子显得有些过分的大了。四室两厅的复式结构，即便改出了衣帽间，还剩了空余。这会儿,两个人站在客厅里说起话，都隐约能听得到回音。

    “搬进来吧,路璃。”单蔚然脱下外套，却不急于去挂好。

    “我习惯了住在那里。”路璃伸手接过了单蔚然手里的衣裳,转身放进了玄关的衣架上，背对着身后的人，兀自轻轻笑了起来：“我应该高兴地接受才对，抱歉，我又忘记了游戏规则。”

    单蔚然一怔，眉头不由自主地蹙紧了：“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游戏规则！”

    “我说了，抱歉。”路璃回过身，脸上没有带任何笑容。

    “我要的不是抱歉！我已经厌恶了猜测，否则，你以为现在你可以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单蔚然取下眼镜，却没有将锐利的目光从路璃的身上移开。她不用去看清路璃的模样和表情，她要看的无非是那人心里的想法，而想法本身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

    “我在你面前，我是你的。还要别的吗？”路璃边说边走到单蔚然的跟前，面无表情地重复：“我是你的，我答应过你。”她将这句话咬得很重，说得也很重。

    单蔚然咬唇笑了起来，却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意思。

    “我搬进来就是。”路璃垂下眼眸，看见自己的脚尖与单蔚然的脚尖只差了细微的距离，才意识到两个人站的如此接近。她与李小婉也站得很近过，近的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很奇特，让她不能坦然地诉说出来。她当时没有说，现在回忆起来，便更加不能去说了。但那种感觉却真的很奇特。

    “路璃，我可以选择的其实很多。你明白吗？”单蔚然伸出指尖，捻在路璃的衣领上，嘴边慢慢挑起笑意，目光只定在路璃的脖颈间，继续说道：“而你可以选择的，其实不多。我想你是懂的，不用我来告诉你。人活着，总是该有想法的。你的想法，我可以了解。”

    路璃站得很僵，因了单蔚然靠近的气息，呼吸都变得僵硬了。她的眼神可以接触到单蔚然挂在墙壁上的油画，画里用了油菜花般的颜色，灿烂到炫目。当单蔚然第一次靠到她的怀里时，她记得那是个非常晴朗的午后。阳光与这油画一样的迷人眼。

    “每个游戏都有规则。路璃，我以为你是个明白规则的人。别让我失望，不然我会不高兴的。”单蔚然的手搭到路璃的肩上，踮起脚尖，将嘴唇贴近到路璃的耳廓，轻轻地笑道：“女人不高兴起来该是什么模样？亲爱的，不要告诉我你不懂。”

    路璃很想说她不懂。而她不懂的事情又何止于这一件呢？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么孤独地立着，任由单蔚然张开手臂，将她妥妥贴贴地拢住。忽来的茫然和悲伤让她不能自已地感到疼痛，但疼痛又不能被触摸到。

    这真是另一种奇特的感觉。

    路璃勾起嘴角，露了个有些暗淡的笑容，伸开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单蔚然的腰。

    “你、属、于、我。”单蔚然细碎地念道，将唇瓣落在了路璃纤瘦的脖子上。

    客厅的灯光很亮，路璃只能闭上眼躲避这刺目的光，却好似怎地都逃不开。

    “我请你吃饭，你能请我做什么？”李小婉冷着脸地问。

    “从头到尾你都是骗我出来见面的吧？”李小婉皱着眉说。

    “我可不能陪你疯，我要工作了。”李小婉穿着正装说。

    “你教教我，我要和你一样厉害。”李小婉弯眉笑着说。

    “这算业余爱好。别多想，路璃。”李小婉正正经经地说。

    “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很好了。”李小婉低头轻轻地说。

    “路璃，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达成所愿。”李小婉决绝地说。

    李小婉说，李小婉说……李小婉，李小婉……李小婉到底说了些什么？

    路璃忽地睁开眼睛，喘着粗气，瞳孔放大又收缩，额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单蔚然柔声问，抬手想要拭去路璃的冷汗。

    “没，没什么。”路璃往后一退，避开了单蔚然的指尖。

    “着凉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单蔚然收回手，依旧圈住路璃，只觉得怀抱的身子清瘦极了，并不用太大的力气就能捕捉到，却似乎只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部分，而非所有。这种不能全部占据的错觉让单蔚然不舒服，但她自信她所能给予的，和时间能够证明的，一定会让路璃其余的部分回归。

    “我没事的。”路璃抽开身体，有些疲倦地喘息。她原本是没事的，但李小婉无端地在脑海里徘徊，让她变的有事了。而这些事无从说起，也没有必要去说。路璃定了定心神，勉强挤出笑容，眼里提不起太多的神采，更显得落寞无奈：“放心，不碍事。”

    单蔚然没有反驳，只点点头道：“我去放洗澡水，你泡个澡。”

    望着单蔚然上楼的背影，路璃坐到沙发里，陷入了自己无着的心情里。明明不久前见了面，在晚上的时候倒格外的想念起来。她对李小婉本不应有这样多的挂记。路璃默默地一遍遍告诫自己，半刻后又忽地无声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个极好笑的事情，直笑得在沙发里缩成了一团，笑得眼睛都泛出了泪花。

    “贪心会有报应的，”笑到最后，空空的客厅里响起了路璃轻微的呢喃：“你会有报应的，路璃。”

    天色渐晚，像是拉平的幕布，猛然铺了下来。

    此时，李小婉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她当然没有听到路璃的声音，更加没有听到路璃心里的胡言乱语。她听到的无非是窗外窸窣的风声，还有手机里传来的电波。

    打给王小玉的电话，在响了三次后终于被接听了。

    “我在医院。”

    “我没病！”

    “我在做好人好事！”

    三句话后王小玉挂了机，留下漫长的忙音，在李小婉的耳里回荡。

    李小婉顾不得烦恼王小玉。她想王小玉大约也不需要她来操心，从那三句话的语气里，李小婉听出了不羁来。王小玉还是那个好端端的王小玉，不同的是，她李小婉已经不是那个好端端的李小婉了。只一顿饭，或者说一整天的功夫，李小婉分明地感觉到了浑身全是伤口。然而，真的对着镜子去瞧，却发现自己仍是完整的，丁点儿异样都没有。

    在姚沁给她打了电话之后，她就又接到了个电话，来自广茂传媒人事部。

    “总经理面试？”李小婉有些诧异地问。

    ...

    “姚总亲自面试，请认真准备。期待您加盟广茂！”人事经理礼貌地回。

    作为资深hr，李小婉非常清楚这个流程完全不符合规则。个中蹊跷，让她不能安稳下来，应该说广茂传媒本身就无法叫她安稳。并且，这种不安的感觉在经历了重重的传递，最后又联系到了路璃身上。

    事情一旦涉及了路璃，李小婉就更加不安了，如何辗转都不能入眠。

    铃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李小婉猛地一惊，脸色都变了变。在深呼吸了好几下后，才摸到了那个老款的诺基亚。她看到显示屏上闪烁着并不陌生的号码，心又拎了起来，心道：“是她？”

    “喂？”李小婉按下接听键，努力平静了声音。

    “你还好吗？”朦胧的人声像是隔了水雾，传递过来。

    这一回的声音不再干裂，而是裹了湿润，却显得遥远的不可捉摸。但李小婉听的出来，无论干裂还是潮湿，都是那个奇怪的陌生人。这样想着，她竟有些喜悦。在过分寂静的时候，这个人突然降临，像是假的，又想是梦。

    “您真客气。”李小婉笑着回答。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对方低低地笑了一声，藏在电波的微澜里。隔了几秒钟，又问道：“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李小婉一愣，忘了去回答这问题。客人是不该这样说话的。可是，对方这样说，李小婉并不反感，只是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难过。她与这陌生的人一样，在夜晚的时候无所适从，不能像很多人那样粘到枕头就睡着。她睡不着，便有了现在的对话。想来，对方也不外乎如此。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李小婉放柔了语气说。

    “很晚了，该睡觉了。晚安。”陌生人用一种陌生的态度念道。

    “你……”李小婉想要追问，但对方已经掐断了电话，留下短促的空白。

    若不是手机记录里写着“已接来电”，李小婉几乎不能相信她竟与那人又通了一次话。她转头想要瞧瞧夜空，却被窗帘拦了视线。夜空在外头，是个不用怀疑的事情。就像那人又打来次电话，也是不应质疑的事情。

    “你也晚安。”李小婉嘴唇翕动，幽幽的声音在空荡里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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