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不久，苏淮意一脸愤懑。

    “可是故国再不好，如今的皇帝真就是天命所归，天下归心么?!”

    梵隐不予置评，淡淡提醒：“苏姑娘，慎言。”

    苏淮意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着实是失态了。

    她缓了缓，努力平复心绪，再次开口：“我皇室百余人随故国殉葬，我朝大部分臣子都被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惨遭诛杀。我姑姑为报还我母妃早年恩惠，舍弃唯一的女儿偷梁换柱助我死里逃生。”

    每一字说出口都像是在泣血，惨痛的让人心口发寒。

    “照你所言，公主之女为何能侥幸逃出呢?”

    “因是外姓，不入皇族。”

    梵隐指尖点了点桌面，眼神示意苏淮意继续讲。

    “我逃出死地，身无分文。奈何我一介孱弱女子无依无靠很快就被人盯上。....先是落入山匪手中，趁一场大乱逃离。后来遇人不淑，轻信于人被沈修娘买进了月青楼。”

    梵隐多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不知何地，“月青楼是在?”

    “离北郡不远的宿州。”

    梵隐点了点头，“那你先前说的完璧之身......又是？”

    苏淮意扯起一抹惨笑，“我虽被教导过如何服侍，却还没被标价就又被沈修娘卖了出去。”

    “怎会有入了月青楼却一两年不被标价的道理?”那沈修娘可不像是好心人做慈善的，把人买来养着吃白饭。

    苏淮意咬了咬下唇，再次 陷入了沉默，似乎是不肯提及。

    “你继续，我的问题你愿意答便答，不愿意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勉强。”梵隐看出她作难，便没再瞧着她，想让她缓一缓。

    “我在楼里被人暴露了身份，接着被转入了北郡奴贩子手里。离开月青楼就有人来跟踪我，想要杀我。那群人似乎忌惮北郡王府，我在奴贩子里手里他们几次试探终归没敢动手。再后来，我就被公子买回来了。”苏淮意说的很明显不全乎，是有隐藏的。

    叮咚，苏淮意的身世空白填补完成!

    梵隐倒是有些意外，这样就算是填补空白了？哪怕不完全吗。

    紧接着他又问：“你是说出门时跟着我们的那批人?”

    梵隐指尖敲击的毫无规律可言，言语间给人一种没放心上的感觉。

    可那没有节奏的敲击声，让苏淮意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苏淮意很是笃定地重重点头，“就是他们。从月青楼离开后他们就盯上我了。”

    梵隐沉默了片刻，又浅尝了一口茶水。

    “他们不是真正的杀手。”

    “怎么可能.....？”这样的话苏淮意是不信的，那些人轻功和武力并不差。

    “枯寒跟他们交过手，他们似乎要从你身上找什么东西。至于你的命，他们可能只是顺手罢了。”

    “公子言笑了，淮意哪还有什么东西能拿的出手?”苏淮意唇边多了一抹苦涩。

    戚戚然地垂着眼眸，“淮意那日一身薄纱被公子买回，如今吃穿用度皆由公子所予，哪里拿的出手什么东西。”

    梵隐这才想起苏淮意被他买回来时根本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只是他不在意她，所以才一直进入了误区。

    “没有东西的话，就是说你本身能带他们的价值，值得他们花费心思。”

    “我…?淮意若有什么本事，也不会几经波折如此狼狈，兴复旧国之事断然不会寸步难行。”苏淮意这话不假。

    “偌大的北郡，区区一个醉仙居，你便能遇到相熟的师兄。或许他们目的不在你，他们要的是找到前朝的旧人，还有前朝的珍宝也说不准。”

    苏淮意睁大了眼睛，眉眼里装满了惶恐，“那我岂不是害了师兄，不行，我得去告诉他。”

    梵隐笑了，看来常熠的命苏淮意是在乎的，时白苏当日是多虑了。

    “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时掌柜的能在这北郡庇护他安然无恙，只要他不离开，什么事都不会有。可你呢?”

    是啊，她自己有谁能庇护呢？如今只有公子能护住她。

    “公子是说.....那些杀手是震慑，如今找上门来的沈妈妈是恐吓。是因为他们.不打算放过我，而我没有出门去，他们没机会。”苏淮意虚软下来，指尖细密地轻颤。

    “你有复国的念头，有谁能帮你么?孤立无援者，不如放下前尘，安心度日。”

    “公子，我何尝不想安心度日。我逃出来那些日子一心只想活下去，被羞辱也好、被辱骂也好，我都忍耐了。”苏淮意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夜夜被冤魂缠绕哭诉难以安眠，他们要我去报仇，而我也是凭借着恨意才能坚持到今日。公子你说，我如何放下前尘旧事?”

    梵隐叹息不想多言，“如此..你何必跟着我。你要去复国...我给得了你一时庇护，却不能护你一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你是懂的吧？”

    苏淮意急忙说道：“不是的，公子是福泽深厚之人，我入府以来能安稳入睡想来是沾了公子的光。我若有其他打算，也会自行离去，我绝对不会连累公子。”

    梵隐再次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你若惧怕梦魇，贴身戴上佛佩便好。至于恨意支撑你活下去这个说法不绝对，世间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太多了.....仇恨，不若先放一放。日后随我们游山玩水，也许便不再局限于这些执念了。”

    “....我..”苏淮意支支吾吾我了半天，没我出一个名堂来。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我们在北郡会住上很长一段时日，你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万事随心，不必强求。”

    苏淮意湿润着眼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梵隐竟替她着想过日后。可她怎么能替死去的人去自私的选择安逸呢?

    梵隐像是看穿了她内心想法一般，淡淡地开口：“你既然叫了苏淮意，与皇族、与前朝便割离了关系。从你死里逃生那刻，为你而死的人便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下去，一人之力复国并不容易，他们救你便不会强加责任于你。旧朝数万人守不住的皇城，凭什么觉得你能以一己之力夺回来？”

    苏淮意恍惚间听到了那一声声快跑，她母妃和姑姑喊她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

    还有他师兄那日所言——“仇恨也曾蒙蔽我的双眼，给白苏添了不少麻烦。可他对我不离不弃，人生苦短我也该看看眼前人。我决定残生为他而活，答应他的我不会食言。”

    人影重叠，他们似乎都在跟她说：“淮意，放下仇恨，别想着报仇了。我们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向前看。”

    苏淮意捂着脸痛哭，颤抖着嗓音，“....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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