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有女朋友了？”陈雯雯低声问，像是在问面前的楚子航，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最终决定不替路明非做选择：“我不清楚。”

    “……”陈雯雯低下了头，乌黑的长发垂下去，但随即她又抬起了头，眼圈还是红着却没有泪珠，她反而笑了。

    “也是啊，路明非是美国大学的教授了，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呢。”陈雯雯用小拇指勾了一下眼角，努力保持着微笑，“抱歉哈，让你看笑话了……谢谢你学长。”

    “嗯……”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点头。

    陈雯雯转身就要走，这时候有人喊她的名字，让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陈雯雯，来找谁的？”

    陈雯雯右手攥着脖颈上挂着的鹦鹉，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少年。

    “路明非……”陈雯雯刚才没有哭，现在反而落下泪来，只不过她迅速举起手背擦了擦，点点头，“我来找你的。”

    楚子航见状，把头贴近路明非耳边小声问：“绘梨衣愿意吗？”

    “……绘梨衣让我来的。”路明非有些无奈地回答。

    楚子航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一眼坐在原地的绘梨衣，她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前，表情沉静，迎着楚子航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笑。

    这一刻楚子航忽然安心了，他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去吧……绘梨衣是个好姑娘，你和陈雯雯说清楚。”

    路明非内心微微一动，看着楚子航的面瘫脸心想楚学长你还真是善变，这一会就暗示自己该对绘梨衣负责再和陈雯雯撇清关系了？

    “好……”路明非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对红着眼圈的陈雯雯说道，“出去说吧？去操场？”

    “……好。”陈雯雯点头。

    路明非走在前面陈雯雯紧随其后，挑开幕布前路明非回头看一眼坐回去的楚子航和与他隔了一个座位的绘梨衣，楚子航的目光游离着不知道在看哪里，而绘梨衣则是冲路明非微微一笑，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

    看到路明非挑开幕布出去了，楚子航游离的目光骤然间收紧斜睨身旁的少女，少女此刻也把目光望过来，二人沉默地对望了一会。

    “……在之前，我始终觉得你在路明非身边会让他处于危险之中。”楚子航缓缓开口，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但是现在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绘梨衣愣了一下，看着楚子航，神色略微讶异。

    “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是对还是错，有时候我们没法对结果做出预料，只能根据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来做决定。”楚子航声音低沉，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只关心路明非的安危，而现在我觉得你和他是……绝配。”

    绘梨衣的眼睛亮起来，那里面充满了过往的浮光掠影，曾经的东京大雨滂沱，面前的少年脸部线条比现在要成熟冷硬，他和绘梨衣匆匆一瞥。绘梨衣知道这个叫楚子航的男孩是Sakura生命里为数不多的过命交情的男人，但是她也不知道男人之间的友情是什么东西，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做自己能做的事。

    但是就这样楚子航反而认可了自己，绘梨衣忽然感觉自己幸运得过分了，或者说也呆笨得过分了，但是她依旧为此而欣喜。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他是对女性魅力很迟钝的人，饶是如此他也在看到绘梨衣的瞬间就察觉了她很漂亮的事实，所以在他眼里绘梨衣是配得上路明非的。

    有一说一楚子航这时候发觉自己的心情有点多余了，路明非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有些事需要自己够格才能去考虑。

    “我对你们当然不会反对，所以也请你照看好路明非。”楚子航踟蹰了一下，这才缓缓继续开口，“因为他说……这辈子就和我当兄弟，我还等着呢。”

    “……”

    陈雯雯身上穿着仕兰蓝白色的校服，但脚上仍是穿着她一贯风格的白色蕾丝边袜子，平底黑色皮鞋，雨后淡淡的阳光在她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层暖色。

    路明非身穿精英商务风格的定制黑色西服，佛罗伦萨风格的衬衣，还带着那个烫金的铭牌。他和陈雯雯走在一块确实像是老师带着学生散步。

    操场上一片空旷，学生和教职工都去参加校庆了，橙色橡胶跑道上积蓄着一片片浅浅的水潭，路明非走在前面，水花不时被踩得扬起来映出暖阳的光彩。

    “明非，你准备出国了？学校那边会安排你的生活吗？”陈雯雯轻声问，并不看路明非，低头看着操场上踩起来的低低的水花。

    “还行，没什么大问题。”路明非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里反而更清晰了。

    “……你还记得吗，之前在这里，我们还参加了运动会呢。”陈雯雯忽然迈了一个大步，踩到了操场画好的白色起跑线上，转过身背着手冲路明非笑着，路明非微微低头看到她的皮鞋踩着的白线，那些画好了多年的线条有点模糊了，但是路明非脑子里的画面却清晰起来。

    高二的时候仕兰中学高中部运动会，他的项目是五千米长跑。没人强迫他报名，因为陈雯雯的项目也是五千米长跑，这个项目是男女混合的，路明非自负还有点长力，这样便能在陈雯雯面前显摆一下。

    没料到啊没料到，陈雯雯看起来弱不经风，小学时候她居然是田径队的，枪声一响只见她“嗖”地窜出去，紧跟在徐岩岩背后跑，借着徐岩岩挡了一路的风之后，这姑娘在最后一圈发力，拿下了女生组第二名。

    而此刻路明非还差着一整圈，正在路上“哎哟哎哟”地磨蹭，他出发的时候就被挤倒了，膝盖在跑道上磨破，落在了最后。五千米是最后一个项目，跑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人看完比赛都纷纷溜号了，路明非正在琢磨要不要干脆改变方向跑向田径场出口时，陈雯雯穿越整个田径场跑向他，跟他一起跑。

    “加油加油，我们文学社的都不能落下啊！”陈雯雯当时是这么说的，那时候她穿着白色的t恤，陪着路明非冲过了现在她踩着的这条白线，那个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路明非忽然被自己的矫情弄笑了，按说那些往事应该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他在另一个世界早就不一样了，从小和楚岚一起炼炁得来的强壮体魄让他拿过无数次校运动会各个项目的第一，每每为班级勇争学分。

    不过弟弟楚岚从来都不爱出风头，他总是默默跟在路明非后面笑着跟别人一起夸自己的哥哥张明非多厉害，明明他自己也能像超人一样贴地飞行。

    路明非心中微动，两个世界的前尘旧事历历在目。即使过去了二十年，他还是清晰地记着那个午后陈雯雯小跑着，陪着还是个瘦狗的自己蹭完那漫长的五千米……

    “对了，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陈雯雯一句话让路明非回过神来，他把目光投向陈雯雯的脸，心中却浮现红发少女举着小本本摇晃的身影，像某种萌系动漫里的小人。

    “……路明非？”陈雯雯又问了一句。

    “啊……嗯啊。”路明非回过神来，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我怎么会这么容易走神的？”路明非心中警惕起来。

    这是他之前护着楚岚长大养成的习惯，事出反常必有妖。路明非自认自己的静功还是有刻苦练过的，现在身体的状态也是神完气足，不至于总是这么走神发呆。

    “路明非，之前赵孟华的事很抱歉……我什么忙都没帮上。”陈雯雯轻声开口打断了路明非的思绪，路明非“啊”了一声，点点头：“帮忙什么……反正都过去了，那些事不重要。”

    “……嗯。”陈雯雯忽然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红色，路明非看得心里“咯噔”一声。

    “路明非……其实我之前喜欢你来着。”陈雯雯小声说。

    路明非心中闪过了一万个念头，但是现在他忽然感觉越来越心烦意乱起来……仿佛有一万个小魔鬼在他心中舞蹈着，燃起扑天的篝火。

    “是啊……我。”路明非皱起眉头，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心里的话语，“我也喜欢过你的。”

    他感觉自己口中的“过”说得重了些。

    陈雯雯脸上的红云散去了，她低下头，半晌无言。

    路明非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就站在操场的跑道上静静地不说话。

    “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但我装着不知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陈雯雯轻声说。

    “这有什么，我不怪你。”路明非挥了挥手，但目光却开始打量起这片空旷的操场的附近。

    “到底哪里有问题……”

    “路明非……你看上去很不舒服？”陈雯雯忽然抬起头盯住了路明非的脸，她的脸上也带着紧张的表情，“你出了好多汗。”

    “啊？是吗？”路明非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雨后的操场上还有淡淡的风吹过来，路明非感觉自己身上的汗被吹得发冷了。

    “路明非……你真的没事吗？”陈雯雯有些担忧地靠近了几步，路明非连忙后退，举起手：“别……我现在不对劲。”

    他好像看到了大火，满眼都是狂乱的烈焰在整个世界燃烧着，四周黑压压的墙壁逼过来，人声哭喊如同海啸，他在背着一个人慢慢往前爬。

    “……抓到了！”

    路明非终于发觉了问题，在操场吹来的冷风中，他听到了淡淡的杂音，像是某种乐器在演奏。

    “这个声音……梆子声……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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