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缓缓消失在白色的雾气中，连带趴在后座眼巴巴瞅着的楚子航也化作一个小小的圆点，漂浮着隐秘于氤氲的水汽中。

    “还不走？”

    奥丁俯下身安静地安抚斯雷普尼尔的雪白色鬃毛，八足的马匹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掌心。

    “权柄你不要？”

    拉校服拉链的手顿了顿，林彦眼里满是诧异。

    不是吧，他都打算挖心脏了，怎么还不要了……

    “体系不同，有需要我自然会来拿。”

    “那行，你可别后悔。”

    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林彦一屁股坐在湿冷的沥青马路上，嘟囔着随手收回包裹的藤蔓，“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龙王~”

    “诺顿和康斯坦丁？住在极冬都能被人捞出来？青铜城是摆设吗？”

    “芬里厄和耶梦加得？耶梦加得，不去欺负别人就算好了……芬里厄，谁这么丧心病狂欺负他？”

    林彦自言自语，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总不会是那两个恶魔姐妹吧……拜托，饶了我吧……”

    黄铜铸造的圆柱形铁罐斜躺在有着暗红色短绒的箱子内胆里，复杂的铭文雕刻在罐子的外壁，是某种古老而又久远的歌颂诗篇，林彦托举着，透过镂空的龙文向里望去，黄澄的粘稠液体具有生命般缓慢流动，推涌蜷缩起身体的小小胚胎。

    林彦突然倒吸一口气，惊恐地大喊道，“卧槽，洛基！”

    “奥丁，你居然没有吃掉他！你欺骗了……”

    林彦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凝视奥丁的目光情绪过于复杂，说不清到底是惊喜还是悲伤，“你骗了所有人。”

    “我也好，尼德霍格也罢，所有人都被你骗了。”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林彦笑得过于离谱，一开始只是捂着肚子弯着腰，后来竟慢慢演变成笑出泪花，用手捶着马路，“真是有够疯的。”

    “我不会走祂安排好的路。”

    林彦笑累了，干脆直接躺在流着雨露的地面，细碎的水汽扑在脸颊上，连带怀里的器皿也泛起一层水光。

    他有些怜爱地抚去凝结在龙卵上的水滴，“也不知道现在喊诺顿再造一把刀，还来不来得及……”

    “在祂的剧本里，双生的龙王，分别掌握权与力，需要完成吞噬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而更为强大的一方往往天生缺陷，这多可笑啊。”

    “他的孱弱、怯懦、无能、天真，时至今日我都会隐隐作呕。”

    “这样的人怎么配我做的哥哥？又怎么配成为我成神的基石？”

    奥丁的声音甚是平静。奥丁没有吞噬同胞的兄长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不屑，不屑于完成天空与风之王权与力的合并，他所渴求的是在这之上的力量，甚至是超越黑王的力量。

    雨还在下，天空满是薄纱似的云雾，微弱的心跳声一直在响，一下又一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直跳动。

    “成神啊……或许你真的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也说不定。”

    林彦轻声说道，声音柔软得像是越过时光的长河，与千百万前率先退场的他对话，“好久不见。”

    —

    楚子航和男人守着高架桥出口，他们明明撑着伞，全身却湿透了，盯着每一辆拖下来的车，从布满水雾的前挡风玻璃里搜寻少年的身影。

    他冻得像是在发抖，连带嘴唇也显出一种低温的紫色。

    最后所有的车都被拉上了拖车，男人走到负责的交警身边，问道，“没有人了吗?”

    “没有了。”警察说，“别担心，高架路上的人我们都救出来了，没人受伤，没遇上肯定是错过了。”

    “他明明说会出来的。”

    他的眼睛好像有什么微弱的东西熄灭了，瘦小的身体里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波浪般阵阵袭来。沉默很久之后，颤抖着握紧了男人的手掌，轻若呢喃，“骗子。”

    小小的黑发少年安静地坐在迈巴赫的车顶上，轻轻晃着腿，嘴里哼着从死亡归来的歌谣，在场的所有人好像都看不到他，眼里闪着淡淡的金色，“有新的客人入场了。”

    —

    林彦终于愿意从地上起来了，半倚着冰冷的青铜卵坐在地上，仿佛那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而是真的是一把椅子，好奇问道，“说起来，你又是怎么获得权柄的?”

    “……”

    自己没有，那多半是抢来的，至于从谁那里抢来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那快说说，新的权柄是什么?”

    奥丁难得坐如针毡，“你什么时候……”

    “现在不去，外面有不好的东西，见了晦气!”林彦催促道，“快说啊!”

    “……因果。”

    “传说中负责浇灌世界树的三位命运女神?”

    林彦有些吃味地冷哼一声，语气相当阴阳怪气，脸上挂着讥讽的笑，“不愧是因奥丁吊死在树上而得名的尤克特拉希尔，跟你可真有缘。”

    奥丁:“……”

    有的神实在受不了了，“最简单的用法就是能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彦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奥丁!我要杀了你!”

    —

    楚子航拒绝了男人先把他送回家的建议，他想去看看城东的福利院家和那个人的……弟弟，即便并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后排的加热器工作得尽职尽责，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了，楚子航觉得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烦躁地靠在车窗上，瞥见放在置物桶里的罐装可乐微微出了神。

    “那也行。”楚天骄无可奈何地挠着脑袋，挠得乱七八糟，到处乱翘，“先找个借口说林彦出去几天，比赛集训怎么样?他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等过几个月再安排……事故……”

    男人一下子说不下去了，楚子航的眼里泛着金光，像只从沉睡中被激怒的狮子，“他没死。”

    “他的东西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

    他的弟弟也在这里……

    即便林彦已经骗了他一次，楚子航说得仍信誓旦旦。

    “你们找林漓?”

    福利院的阿姨半开着门，狐疑地打量父子二人，“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下次再来吧。

    “姐，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再说了哪有人出门带小孩做坏事的。”男人左脚挤进门缝，带了点讨好的笑容，解释道，“这是我儿子，楚子航。和林漓一个学校的，你看那校服，是仕兰中学的对不?”

    阿姨多看了楚子航身上的校服两眼，点了点头。

    “我儿子和林漓他哥一个班的，最近林彦不是在搞物理竞赛吗？仕兰有推荐名额，打算选他当种子选手，去bJ竞赛。老师就让我儿子……哎!姐、姐!你怎么把门关了!”

    阿姨一下子皱起了眉，啪得关上了门，“还说自己不是骗子，林漓哪有哥哥。”

    楚天骄的笑容消失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子航的脸上同样满是震惊，“这不可能，他明明……”

    “徐姨，有人找我?”

    带着鼻音的男声从门后传来。

    “没，来了个骗子，还带小孩子出来骗人，真是黑心。”徐姨彻底锁上了门，“小漓啊，你最近出门小心一点，骗子把你学校和名字都打听清楚了，还给你凭空造出来个哥……不行，明天我得给大家都提个醒。”

    “我没有哥哥啊。”

    同样是那个男声，语气中带着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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