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卡塞尔学院特意为林漓安排了一场临时面试。

    路明非听说林漓要参加美国大学的面试考试，甚是热情地邀请林漓和自己远在美国的网络友人认识，希望后者能帮助林漓锻炼他的英语口语，以成功通过面试考核。

    但林漓一度表示拒绝，因为他觉得普通大学的风格流程并不适用于卡塞尔学院。

    然而路明非比林漓想象中的还要上心，一大早上就催促着他把面试要穿的衣服发过来给自己看一眼。

    林漓懒懒地躺在床上，摸出枕边充电的手机，回了路明非一句。

    “运动服不行？”

    空调被很舒服，冰丝的材质盖在身上既凉快又柔软。他半眯着眼睛，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会。

    “大哥，好歹是面试，你稍微穿得正式一点。”

    路明非打字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加快了速度。

    “算我求你了，上点心。”

    看不出来路明非居然还有点老妈子属性。

    林漓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里挤出几滴泪花，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现在才早上7点半，路明非起这么早吗？还是说被昨天的直升飞机兴奋到一晚没睡？

    “本来还想穿大喇叭裤，但是懒得刮腿毛，就决定穿这个了。”

    路明非沉默了一秒，不知道该说林漓什么好。说他精致吧，打算穿喇叭裤去面试，说他懒散吧，又会注意到要刮腿毛。

    “……你就那张脸能看，不打扮打扮怎么入围啊！”

    “你不会又不想去上大学了吧！”

    路明非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看上去像是要被林漓逼疯了。

    “说好一起的，你可不能骗我！”

    “谢谢你夸我帅。”

    林漓翻了个身，在系统自带的表情包里选了一朵玫瑰发了过去，继续输入道。

    “我没说不去啊。”

    “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真的？”

    路明非不太信，他又问道，“那你会去面试的，对吧？”

    “嗯。”

    林漓还想睡，最后回了消息就没再看手机，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来自路明非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但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睡着了。

    “那就好。”

    路明非似乎松一口气。

    “你就尽量穿着正式一点，昨天的衣服就挺不错的……不行不行，那套太骚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从事什么特殊职业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不许穿你那破喇叭裤，丑死了！”

    “也不知道你都什么审美。”

    幸好林漓没看到这几条消息，不然他还真得和路明非理论理论，自己的衣服怎么就骚包，怎么就丑了，还有自己的审美一向都很好啊。

    —

    和路明非面试时不同，林漓被安排在了一个小会议室，甚至连标牌都没有，他只要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他听了路明非的建议，换一套纯色木棉体恤衫和黑色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卡其的半袖外套，脚下是一双黑色AJ运动板鞋，显然一副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模样。

    也幸好他没继续穿那套灰色的运动装，不然就和里面的人撞衫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次的考官，叶胜。”

    身材瘦削的男人注意到会客厅出现了一位客人，他一边向林漓搭着话，一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你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早，介意稍等一下吗？”

    叶胜并没有再穿那件墨绿色，有着银丝镶边的西装，路明非推测那可能是卡塞尔学院的校服，而现在简单换了一套白色的运动休闲装。

    身旁同样穿着一身白裙的女孩，正帮助着她的搭档稳住最底下的三脚支持架。

    “可以先找个位置坐下，我们很快就能组装好。”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像是三月拂过湖面的微风。

    “忘了自我介绍，我也是本次的考官。”

    笑容也甚是温婉，眼中含情注视着在小高梯上拼装零件的叶胜，一只纤纤玉手搭在红黑的扶梯下方，稳住了叶胜脚下支撑的铁架。

    “酒德亚纪，请多指教。”

    她的中文说得很好，但是特殊的用词习惯暴露了她的国籍。

    “你们随意。”

    林漓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仿佛他才是这场面试的主考官。

    他坐在真皮的单人凳上，仔细地端详学长学姐在组装不知名的设备，从细长的摄像头推测多半是用于某种高清拍摄的摄影机器，但林漓很快开始不确定了，因为背后接入的数据端口实在有点过多了。

    “亚纪，这边好像有点问题，可能是电线接触不良，我记得维修包里有剪刀和铜丝。”

    叶胜低头对酒德亚纪说道，他小心地搀扶高处尚未彻底扭紧的零件，把松散的地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嗯、我找一下，你一个人站在架子上没有问题吧？”

    半蹲在地上的女孩手上很稳，稳扎稳打把最后一个旋螺扭到了底，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散落的修理包。

    “当然。”

    叶胜跨坐在平台上方，亮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惹得酒德亚纪巧笑连连。

    莫名的情愫环绕在他们的周围，连带一颦一笑像是也打上了什么光环，仿佛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一种长久以来不可言喻的极度默契，往往会出现在久经配合的搭档或者……夫妻身上。

    白裙的女孩步履轻快，从旁边的黑色修理包拿出了红色的剪刀、黄色的铜丝和蓝色的电笔递给了男孩，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见鬼，卡塞尔是只有这对小情侣吗？

    林漓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一句。

    按照时间线推演，这对可怜又可爱的小情侣应该正在为5个月之后的夔门计划，也就是瞿塘关的水下行动做准备。

    在《山海经·大荒东经》中如此描述，“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然而在漫长的文人创作与幻想的演化下，成为了酷似龙的蛇形存在。

    或许这也在冥冥之中暗示了叶胜和酒德亚纪死于龙侍之口的命运。

    良久，他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静默着凝视眼前岁月静好的两人。

    作为学生，尊师重道；作为士兵，服从命令；作为前辈，爱护学弟。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做错，在不经意间被选为了掩藏在历史巨大阴影里第一个落下的小小墨点。

    公平吗？

    当然不公平，他们才活了多久？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四，正逢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甚至碍于卡塞尔的行动规章，只能在死亡的最后一秒表达心意。

    但这也十分公平，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当叶胜和酒德亚纪决定接受夔门计划的那一刻起，命运的子弹或许已朝他们的额头飞去，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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