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挠着脑袋，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少年的脸色这才没有继续那么难看。

    在路明非目前见过的所有人里，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小男孩，有着孩童特有的圆润脸庞，黑色的头发也柔软地贴在他白皙的脸颊两侧，完全符合神话中关于天使的描述，神似13岁的塔狄娜·帕帕莫舍，偏向没有性别的稚气美丽。

    消失四年的林彦和他又是另外一个不同的风格，14岁的林彦脸颊已经开始慢慢长开，可爱的婴儿肥抽条似的化作微尖的下巴，在保留英气的情况下，越多的是女性的柔和曲线，是被委托给吕科墨得斯寄养的阿喀琉斯。因此路明非只能给他打上一个“漂亮”的标签。

    至于他弟弟林漓，便是另外一个发展方向，在留存女性温润底色的基础上，更多留有男性的剑眉星目。出于好友之情，路明非只会打上四个字，“勉强能看”。同时对于林漓口中他们没有血缘的说法，路明非始终表示怀疑。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的油嘴滑舌。”男孩轻轻地说着，从虚空的椅子下跳了下来，踩在了樱桃色的阳光里。

    “那你也没有办法。”路明非轻松地说道，“它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不能说，因为身体上哪个部位不好看，就拿把刀割下来扔掉。”

    “那好吧。”他似乎叹了口气，“谁让我这么爱你，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我们都不认识。”路明非大吃一惊，逃避似的向后退却了一步，脚下踩住了一片深蓝的窗布，“难不成你是那种会对所有见过面的人都说‘I Love You’的人吗？”

    男孩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愤怒，“这种话我只会对你说。”

    “对不起，听起来更奇怪了。”路明非马上道歉道，“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而且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名字。”他眼里的愤怒消失了，变成了厚不见底的悲伤。

    “抱歉，我不知道。”路明非迟疑了一下，但他实在不忍心看见男孩失望的神色再蔓延下去，慌慌张张地给自己找起了理由，“或许、或许，我们以前见过，只是……我忘记了？”

    “对，你只是忘记了。”男孩重复道，很快又扬起了头，“没关系，现在再介绍一次也不晚，”

    他说，“我叫路鸣泽，是你的弟弟。”

    这玩笑，听起来可真不好笑。

    路明非想着，又重新问道，“你是我的灵视？”

    “你反应过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路鸣泽故意停顿了一下。

    “还要快？”

    路明非知道他是特意想让自己回答的，但他还是没有忍住。有的时候，嘴比脑子快，确实是他的一个小毛病。

    “错了。”路鸣泽评价道，“是还要慢，而且慢的离谱。”

    “我们都起码说了三分钟的话啦。”他说道，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路明非座位旁的林漓。林漓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雕像，除了他的手始终在动，“他都能把你杀八百遍了。”

    “他干嘛要杀我？”路明非不太明白，“我们是朋友。”

    路鸣泽冷冷地哼了一声，“现在是，以后可不一定。”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路明非没忍住，反驳道。

    “亏我还感动了一下，你的灵视是我。”看得出来路鸣泽有点生气了，他说，“现在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说完，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路明非眼前的世界“啪”的一声像是一块镜子裂了开来，连同镜面里的男孩和林漓都消失不见。

    “真是莫名其妙。”路明非才像是回过了神，忍不住说道。

    “谁？”诺诺问道。

    “反正不是学姐！”路明非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除了自己、林漓和诺诺，以及站在讲台上的曼施坦因教授，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问，“大家都交完卷了吗？”

    “对啊。”诺诺点了点头，“其他人早就走了，现在就只剩下你和林漓，不过看他的状况，灵视应该还没有结束。”

    “他一直在画，根本就没有停下过。”诺诺的余光往林漓的座位上瞥了瞥，“你要是画好了，就赶紧交卷。我还要联系后勤部的工作人员来拆卸黑板，这次新生好歹比上一届要正常一点。”

    路明非下意识看了一眼被同届的女孩画的乱七八糟又显出某种规律的黑板，弱弱地问道，“在黑板上画还算正常吗？”

    “上一次有人不仅在自己的身上作答，还把邻座的脸上也画上了一幅，事后被邻座狠狠地打了一顿。”诺诺拿过了路明非放在桌子上的答卷，“还有一个人在墙壁上画满了东西，现在只要拆一个黑板，他们不会抱怨的。”

    卡塞尔的离谱程度超乎了路明非的预料，路明非脸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那确实挺正常的。”

    “傻笑什么呢？”诺诺说道，“我数过了，一共九张答卷，确认无误，我就钉起来了。”

    怎么会是九张？路明非一下子愣住了，他“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刚想说，自己画错了。林漓的手就举了起来，他喊道，“我要交卷。”

    “来了。”诺诺没有理会路明非，订书机轻轻一按，象征属于他的3E考试彻底结束。路明非也没有再纠结自己的试卷张数，一脸认真的对诺诺说道，“学姐，待会不要去看林漓的画，千万不要。”

    诺诺顿了顿，说，“我当然知道，他的画已经在学校论坛里归为禁区了。”

    路明非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走，去吃中饭？”林漓把笔袋塞回了口袋，一脸神清气爽，“今天画得可爽。”

    路明非的脸上一言难尽，内心已经同情起了阅卷的老师，他的手里还捏着林漓给他带的早餐，“不吃这个？”

    “那玩意，你留着给芬格尔吃，反正他不挑。”林漓搂住他的肩膀，“我们去吃热乎的。”

    他们越走越远，在古典的深褐色图书馆走廊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站在林漓影子的路鸣泽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收回了手，“只是出手碰了一下，屏障就展开了。”

    他自言自语道，言语中似乎充满了感慨，“还是和以前一样护短。”

    他没有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胸膛。过去的祂曾经也有一枚同样的烙印，但在他和路明非的身上再也没有存在过。现在林漓身上的烙印也黯淡了下去，再也不亮了。

    —

    但是路明非没有想到会在食堂遇上芬格尔，他有点犹豫要不要把冷掉的早餐送给芬格尔，林漓倒是没有想这么多，直接就放在芬格尔的餐桌上。

    “给我的？”芬格尔打开袋子，把头伸了过去，他脸上……路明非咽了下口水。

    他的脸上瞬间喜笑颜开了起来，他说，“这可比肘子好多了。”反而使得路明非好奇起袋子里放了什么。

    “芬格尔，请允许我提醒你。”白衣的侍者站在芬格尔的身边，说道，“新生第一天的午餐都要吃德式餐，这是学校的规定。”

    “我都吃了二十七年德国菜了。”芬格尔几乎要口吐芬芳，“怎么还要吃？”

    “你跟我抱怨也没有办法。”侍者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学校传统嘛。往好处想，这不是能让学弟学妹们更好的了解你的家乡菜吗？”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继续加深刻板印象。”芬格尔说着，把袋子递给了侍者，“记得待会帮我加热，我要带回寝室吃。”

    “你里面都放了什么？”路明非伸出一个手肘，戳了戳林漓的小臂。

    “也没有什么。”林漓从芬格尔的手里接过了菜单，说道，“一份鸡蛋肉饼瓦罐汤，两个牛肉粉丝包和一个切好的肉盒。”

    路明非从他的手里接过了菜单，幽幽地说，“真是便宜芬格尔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要了一个德国肘子、一份土豆泥和一杯气泡水。

    “肘子也不错，多啃啃，有利于锻炼咬合肌。”林漓安慰他道，转头又追加了一份蔬菜沙拉。

    “我又不是鳄鱼。”路明非吐槽道，“这么注重锻炼咬合力是想干什么？”

    芬格尔把头凑过来，他的嘴角分别流着两条褐色的汤汁痕迹，问道，“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别像我远房亲戚似的发问。”路明非从桌子上抽出两张餐巾纸，塞给芬格尔，“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那麻烦你也别说废话。”芬格尔胡乱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能就能，不能就不能。”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能过。”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的。”芬格尔的眉头飞舞起来，兴致勃勃地夸讲道，“哦~明非，我真是太为你自豪了。”

    “……就你还想当我老妈？”路明非愤愤地说道，“做梦去吧。”

    餐厅喇叭里响起了诺玛的声音，“各位一年级新生请注意，原定于早上八点的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课程临时取消，请新生及时更改自己的行程安排，曼斯·龙德施泰特教授会将第一章的讲义发送至每一个学生的电子邮箱中，请注意查收。”

    路明非瞬间欢呼起来，“太好了，明天不用早起了。”

    “龙德施泰特教授又去中国执行任务了？”芬格尔用力咬了一大口肘子，他的脸颊两侧还残留着不明显的汤汁，“上次他从罗布泊挖出了一个刻着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祭祀碑文，还拿到教室给学生看。就是不知道他这次会带回来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路明非的困惑，芬格尔在灌了一口柠檬水后，解释道，“学院里经常会有教授外出执行任务，毕竟能者多劳呗，他们大多数是执行部的部门负责人。”

    路明非问道，“执行部是什么？”

    “一个执行机密任务的暴力机构。”芬格尔极其小声地说道，“林漓不要加入执行部吗？你到时候可以问问他。”

    路明非吃了一惊，转过头盯着林漓，“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他现在的导师是冯·施耐德教授，是执行部的负责人之一，林漓血统这么高，肯定早就对他发出邀请了。”芬格尔把啃完的骨头扔在餐盘里，发出一声巨响，他继续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你也是高贵的S级，估计离你加入的日子也不远了。”

    “那还是算了。”路明非把头转了回去。

    “路明非，你真的想知道吗？”林漓低声说道，“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执行部在干什么。”

    路明非又把头转了过来，就连芬格尔也起了好奇之心，连EVA都不知道的机密任务，他不知道林漓是怎么知道的。

    “但执行部执行的都是机密任务，你真的要听吗？”

    林漓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路明非忐忑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芬格尔的心也砰砰直跳，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刺激的恐怖故事，既害怕又忍不住继续往下听。

    “即便在听完之后，我只能含泪把你们都杀死？”

    路明非和芬格尔同时倒吸了一口气，面面相视后齐齐摇了摇头。

    却没有想到林漓下一秒便再忍不住，笑了出来，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严肃的表情，“你们也太好骗了吧？这都能上当。”

    “我只是一个还没有加入的学生，能知道什么机密任务啊。”他边笑边摇着头，以一种看小孩的眼神打量二人。

    “芬格尔，揍他！”路明非朝着芬格尔使了一个眼神。

    “路明非，揍他！”芬格尔同样回复道。

    “一起？”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握紧拳头朝着林漓的脸上揍去。

    “草！别弄到我脸上啊！”林漓从餐椅上一跃而起，避过了芬格尔的猪肘子酱汁攻击。

    —

    “还说什么，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路明非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说道。芬格尔已经离开了位置，估计是去后厨拿他的加热早餐。

    路明非继续开腔道，“老林，你说话就跟狗叫一样。”

    林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想了想，虚空握着拳，真的“汪汪”叫了两声。

    “……你有病吧！”

    路明非哽住了，他快速地打量起周围学生的表情。他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人传出霸凌同学的新闻，好歹没有人在乎他们。

    “懂了，去你房间里叫，是吧？”林漓满脸了然。

    “你怎么不去死啊。”

    路明非拉住了满脸惊恐，嘴巴里还在喋喋不休说些什么“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我马上就走”的芬格尔。

    他压着嗓子问道，“也就是说，你真的知道执行部在干什么？”

    “嗯。”林漓点了点，以同样的音量回复道，“你忘了这个学校是干什么的吗？”

    路明非瞬间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打算屠龙？”

    他喃喃自语道，“真是有够疯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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