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带着他们走上了楼梯，路明非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他不知道他们要走上这个残骸。是的，路明非选择用残骸来形容这个建筑，林漓走在路明非的前面，脸上倒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的头发还是湿润的，妥帖的贴在脸颊两侧，这样看上去他反而乖巧的可怕，一点也不像是路明非印象里的那个林漓。

    “hello~”钟楼房间里的人向路明非打了一个招呼，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美国牛仔，“你就是路明非吧？我听昂热提到你好多次了。”

    “那你可要小心了，被他提到准没事啊。”林漓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路明非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林漓，好像他从踏进这扇门开始心情就不太好了。

    “看来我们的小伙子还在记恨我。”副校长耸了耸肩。

    记恨？路明非这下更纳闷了。难道林漓去副校长室真的挨批了？

    “好了，路明非。”昂热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从桌子旁边提上了一个黑色的箱子，“过来看看你的奖励吧。”

    路明非走了过去，这匣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昂热的亲切的眼神鼓励他自己打开，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手，然后——没能打开。于是路明非只好尴尬地抚摸它的外壳，假装自己其实在欣赏它。

    背后毫不掩饰的大笑声从牛仔老头的嘴里传来，路明非这才知道林漓为什么讨厌他了。

    真是个坏老头，他在心里骂道。

    “盒子上有一个隐藏开关。”

    昂热看了一眼副校长一眼，他讪讪的不笑了。

    “不知道这个机关的人都很难打开它。”昂热看似无意的说道，这让路明非心里暖乎乎的。

    他的手指摸到了一条不明显的凹槽，路明非扣下了铁板，里面隐约传来了某种机械运转的声音。路明非吓了一跳，满脑子都是电影里保密文件密码输入错误，然后爆炸的恐怖场景。

    但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箱子真的打开了。一套样式各异的刀如同一把展开的折扇，展现在路明非的面前。

    里面最大、最重的是一把斩马刀造型的重刀，路明非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拿起这把刀，但绝对不是自己。他咽了一下口水，迅速的把目光移动了下一把刀，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完，世界上的每一把名刀都在这套刀具里找到模板。

    昂热问，“喜欢吗？”

    世界上没有哪一个男孩子能够拒绝帅气的刀剑。路明非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他不知道校长为什么要把如此价格不菲的东西送给自己，每一把刀的身上都散出久经时间沉淀的凝重感，精致繁琐到极点的花纹和月光流线般优美的曲线，看的路明非心里都是痒痒的，他点了点头，“喜欢。”

    “那从现在起，它就是你的了。”昂热说道，轻轻举着一根手指竖在了嘴唇上，冲他调皮的眨了一下眼，“不要拒绝，就当是我替叶胜和酒德亚纪送你的入学礼物吧。”

    路明非这下是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他问道，“他们还好吗？我之前在视频里看到他们受伤了。”

    “他们很好，现在正在中国执行善后工作呢。”昂热笑了起来，安慰他道，“那不过是流弹的擦伤而已。”

    副校长抓了抓脑袋，不太明白他们到底还要讲多久，再不拿枪，楼下的初代种都能冲进来喝茶了。林漓靠在墙边，冷冷地看他们在唠嗑。

    —

    “路明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吗？”昂热突然问道，他指了指窗口的方向。

    路明非不用走过去就能看到一群移动的人和站在学校英灵殿楼顶上亮得跟个太阳似的火焰人，它正向天嘶吼咆哮，这让路明非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在《金刚》的拍摄现场。

    昂热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桌子上的箱子，它从一开始就躺在那里，只不过路明非的注意力全都是被新的手提箱吸引走了而已。

    众多的零件在昂热的手里飞快的组装在一起，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悠闲的态度与极致的速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仿佛他不是在组织一把巴雷特m95，而是在做休闲养生手工。

    他说，“巴雷特，你自由一日用过的。”

    路明非当然记得，就是打爆了林漓的那把枪，也是他打爆了苏茜、楚子航和恺撒的武器。他不敢说话，静悄悄地从昂热的手里接了过来。

    接着昂热又从黑色的珍珠棉里，拿出一颗装在玻璃瓶里的子弹，子弹的弹头是漂亮的暗红，有着血一般流淌的光泽感，像是子弹在呼吸。

    “第五元素，贤者之石。”昂热轻轻地说道，“炼金弹头，以纯粹的精神构造，是很珍贵的子弹。”

    路明非不敢动了，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一句林漓的话，他曾问过路明非，“你忘了这个学校是干什么的吗？”

    “你想让我……”路明非抱着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更加冰冷的词语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屠龙？”

    路明非的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火焰人，他仍旧一无所知的嘶吼着“哥哥”，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不得而知。

    “好孩子，你可以的。”昂热对他说道，声音很温柔，眼神却不容许他拒绝。

    他继续说道，“那是龙王，是我们所有混血种一生的敌人。”

    “敌人……”路明非呆呆的重复道。火焰人确实很危险，到处喷火，但路明非隔着燃烧的层层火焰，像是看见了那个男孩，他看上去就跟被抛下而到处搞破坏的小孩一模一样。

    林漓呢？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突然很想知道林漓的看法，因此他转过头去看林漓的表情，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感，仿佛他在游泳池里露出的悲伤是不真实的虚假。

    “待会林漓会帮你破开龙王的防御，如果成功，你就看见一只移动的眼睛。”昂热说道，“那是他绝对的弱点，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瞄准，然后射击。”

    他又问向林漓，“做得到吗？”

    林漓说，“可以。”

    路明非的心好像一下子变冷了。

    —

    林漓跳下了窗户，一个前滚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讨厌待在副校长室，连楼梯都不愿意走。

    路明非已经举起了枪，红色的激光点落在林漓的背上，接着上移到了它的脸上。它本来是站在英灵殿楼顶的建筑上，然而它猛然向天空望去，像是感受了什么，以一种绝望的嘶吼四处喷射火焰，路明非听清了，是“哥哥，不要走！”

    “拦住它！”昂热朝林漓喊道，把自己的佩刀往下扔给了林漓。

    它紧紧贴在后背，路明非一次也没见它使用过的肉翼此刻伸展出来，轻轻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雨似的落下大片猩红的血水。林漓蹬上绿化带旁边的汉白玉护栏，重心下压，身体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小腿，瞬间发力，整个人便弹射了出去，像是上膛射出的一颗子弹，被他踩过的浮雕栏杆已经碎得尸骨无存。

    他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周身，强行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快到悬空在它的翅膀右侧。借助弹射的恐怖的速度，林漓狠狠把刀插进了它背后的斜方肌，连带半边的翅膀也贯穿一个不规则的肉洞。

    接着不是手腕用力，而是身体整个向下用力，划过了它的胸膛，路明非只在林漓做菜的时候看到他这么做过。

    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人会比林漓更靠近它，它流着血水的身体上爆发出绕满全身的火焰，温度高到林漓身上的衣服在一瞬间都干透了。

    林漓毫不在意，顺着下压的惯性飞快的从它腾空的身体从屋顶上滑过，同时他手里的折刀始终插在它的身体里，发出响亮的肋骨碰撞音响。

    路明非看的目瞪口呆，火力全开的林漓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好在龙族坚硬的肋骨保护了它的内脏，使之没有被林漓割开整个胸膛，长条的伤口滴滴答答的溢着血珠，右侧伤势要轻上一些，只有一条不明显的红痕。

    它的翅膀无力地贴在屋顶上，估计是再也飞不了。

    林漓抓住屋檐的一角，跃进了下一层的阁楼隔层，他深吸一口气，横握着从昂热手里借来的折刀。

    那是一把有着木制嵌铜的温润手柄，刀身弯出有一定的弧度，刀面上的暗色花纹被光影照在林漓肃穆的脸上。

    下一秒，一道春日暴雷般的白光在路明非面前闪过，支撑顶峰小楼的四个罗马实心柱竟拦腰截断，上层巨大的青铜钟轰鸣着应声而倒，钟声、建筑坍塌声和它的怒吼声混杂在整个校园。

    遮天蔽日的白烟泛着尘埃的土气味，路明非的瞄准镜里什么都看不见。这倒是和自由一日的风格有点相似了，然而不同的是它能自由自在的使用言灵，因此喷射的火龙从白烟的深处一条接一条发射出来，既攻击了林漓，又驱散了白烟。

    炽热的波浪把空气中还没完全掉落的石块轰成微小的灰尘，林漓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对方使用君焰的最佳机会。

    时间像是被人调慢了倍速，空气中跳动的浮尘安静下来，浓稠的白烟也不再涌动，火蛇的深处露出它被照亮发红的脸庞。这个世界仿佛只有林漓是真实的，他疾速的靠近，藏青色的身影在白色的雾中忽隐忽现。

    这还是路明非第一次见识到林漓使用言灵。不对，他以前见过，就在他打赵孟华的那一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有点想笑，原来林漓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第一刀砍向膝盖，割掉了它一只脚的膝盖骨。膑刑。路明非的脑子里马上冒出了这种来自古代的酷刑。

    它的膝盖再也支撑不住，软了下去，然而它像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膝盖在即将飙血，依旧张着嘴，里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被时间定格住了。

    接着是蓄力的斜上劈，林漓分别砍了两刀，因为第一刀的绝大部分力道都集中在了膝盖上，剩下的力量沿着它前倾的身体顺势飞到小臂，在上面留下一道半道入肉的刀痕。林漓迅速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弧，结结实实的打在它的小臂的正面，用的还是刀身微弯的中前段，也就是说，能完美的剐下它的小臂。

    路明非明白了，林漓要的是绝对的成功，一击必中。就像路明非曾经说过的那样，林漓确实一个很好的辅助。膑刑是强制它跪下，不会乱跑；割下手臂，是防止它用双手遮蔽双眼。

    如法炮制，林漓很快便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最后在它的眉间划了一道竖痕，一个金黄色的眼睛从伤口“咕噜咕噜”翻滚出来，甚至还在好奇的到处乱看。

    路明非的心终于沉到底，没有了林漓身体的遮掩，他终于看清了它的脸，是泳池里的那个男孩。

    路明非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他本以为自己的手指会颤抖，事实上他的手纹丝不动。在子弹离膛的最后一秒，他悄悄移动了一点准星。

    昂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在旁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林漓不会怪他的……就像以前打游戏，偶尔自己给他拖后腿一样，他是不会在意的。路明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悲伤。

    子弹已经离膛了，朝着它额间的第三只眼睛慢悠悠的飞去，这里的一切都改变不了，是所有人都能遇见的结局。

    除非林漓愿意用他手里的刀，打飞那颗有着明亮颜色的弹头。但是林漓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没有把康斯坦丁从绝望的命运中拯救出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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