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诺顿特意为林彦夹了菜，然而他又相当别扭地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是随手夹了一筷子，假装没有任何异样的放进了他的碗里，朝着桌子上的其他三人问道，“我们晚上一起打地铺吧？”

    林彦这才像是感受到了诺顿的担心，因此他便没有跳起来继续像以前一样演戏，说些什么“菜上都有你口水啦！”之类煞风景的话。只是默默地把诺顿夹给自己的青椒都吃完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他夹过来的菜里没有一点肉，吃得林彦眼睛都是辣辣的。

    把最后一口饭咽进肚子的康斯坦丁沉默了几秒，很快便又整理好了心情。他顺着诺顿的意思，欢快地响应道，“好啊！感觉就和出去野营一样。”同时他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期待，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盯着碗吃饭，也不说话的林彦。

    但凡林彦愿意抬起头看上一眼，康斯坦丁就有信心能说服林彦，把他老老实实地按在家里，什么奥丁的尼伯龙根，他想去都去不了。

    林彦已经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了，他盯着空落落的碗，慢吞吞地说道，“我倒是无所谓。”

    诺顿这才舒出一口长气，他下午回来就感觉康斯坦丁和林彦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可惜但凡他想和康斯坦丁说话，林彦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就会硬挤进来，气的诺顿差点没拿拖鞋去抽他的脸。

    “只是……”林彦故意拉长了声音，缓缓地瞥向了诺顿。

    诺顿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林彦两片嘴唇上下轻轻一碰，一句糟心话便说出了口，“我不想和诺顿睡在一起。”

    “我到底怎么你了！至于这么嫌弃吗！”诺顿一时气结，眼里的火焰几乎要喷射而出，恨不得马上烧死他，“我警告你！搞得我很喜欢跟你住在……”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以迅雷之势而起，林彦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威胁，只是轻描淡写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诺顿在黑市的消费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轻轻地晃了晃。

    诺顿以超乎人类神经的反应速度，迅速地换上了一个讨好的微笑，不住地揉搓自己的手掌，他满是谄媚地赞同道，“都听您的。”同时他举起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林彦的手里把那张记录表拿了过来，陪笑着把它撕成了碎片。

    他赚到的钱得都给康斯坦丁存着才行，至于平时生活的各种开销那自然得狠狠地用林彦的。诺顿阴暗地想着，在心底的黑暗角落叉着腰狂笑了起来。

    林彦这才把话继续说了下去，颇为嫌弃地吐槽道，“诺顿的被子感觉像是有股奇怪的味道，可能是之前洗油漆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我帮他洗了好几次被套还是有。”

    “什么油漆？”正在咀嚼的参孙动作为之一滞，目光逐渐地聚焦到了视线飘忽的诺顿身上，“我怎么不知道？”

    诺顿瞬间心虚了，桌子底下的光球悄悄地蹭了一下他的脚。诺顿这才心软地没有把它拎起来接受参孙的“惩罚”，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之前做了点小玩意，不小心染上去的……”

    “那你怎么不去工作室？”去厨房放了碗的林彦把脑袋冒了出来，他好奇地问道，“我都愿意住小客房了，不就是为了方便你腾出一个空房间吗？”

    “谁让你住那里了。”反倒是诺顿上下打量了一眼林彦，满脸地恨铁不成钢，“开发商都说那是个储物间了，你还非要抢着住，是不是贱得慌啊？”

    想起林彦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诺顿浑身都是怒气。房子明明是林彦买的，自己住的却是家里最小的房间。这个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存了要离开的心思，要不然他怎么会愿意住一个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衣柜的小房间里，就连窗户也是方方正正的一小个。

    “小房间好啊，多有安全感。”林彦并不在乎诺顿的想法，笑着解释道，“我以前孤儿院的床还没现在的大呢。”

    “有个屁的安全感，谁家住了半年房间里一样东西都没有的。”诺顿心里有气，嘴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他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又不是孤儿，干嘛还要和以前的比。”

    林彦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赶紧给我搬出来，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间。”诺顿催促道，“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有钱住高档小区，没钱养孩子。”

    “哼、哼！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林彦叉着腰邪笑了起来，他故意拔高了声音喊道，“因为我已经和我的床暗生情愫，许下山盟海誓之约了！所以你休想把我们分开！”

    诺顿没忍住，朝着林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参孙幽幽的声音在林彦耳边响起，“你在青铜城，也是这么对王和主人的床说的吗？”

    诺顿难以置信地看着把手藏在后面的林彦问道，“你还睡我和康斯坦丁的床？”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诺顿简直气到无助，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参孙问道，“参孙，你当时怎么没拦住他？”

    “没拦住。”参孙沉声回答道，“因为他实在太不要脸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诺顿阴沉沉地笑了起来，他大手一挥，高声号召道，“小的们，今天就把这对苦命鸳鸯给拆散了！”

    “哦！”参孙义愤填膺地喊了起来，和诺顿一起迅速地冲进了林彦的房间，很快林彦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打包带走的悉索声响。

    林彦满脸悲痛欲绝，他大喊道，“不要啊——”

    一群别扭的家伙们。

    康斯坦丁伸出手，拦住了也想要冲进去的林彦。他站在林彦面前，居高临下地叮嘱道，“叶子，以后不可以三心二意，不然就会变成这样——”

    他指了一下已经变得空无一物的单人床，慢慢地勾起了嘴角。里面抱着床褥的诺顿得意洋洋地朝着林彦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参孙已经把他满衣柜的黑色兜帽衣通通打包了起来，露出一个“任务结束”的满足表情。

    —

    “小房间好，小房间才有安全感。”林彦嘟囔着，一边把抱在怀里的衣服重新挂回自己的小衣柜。他闷闷不乐地说道，“诺顿也好，参孙也罢，都是不懂风情的家伙。”

    康斯坦丁倚在门框上，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林彦认真地叠着他的裤子。他这才发现连林彦的裤子也像是批发来的，全部都是一样的款式。与此同时，门外诺顿挪动客厅茶几的声音在慢慢地响起，偶尔夹杂几声参孙洗碗的水流声，最终通通化为了一声热情的催促，诺顿高声喊道，“叶子你到底收拾好了没有？要是收拾好了，就赶紧去洗澡。”

    “好了！”林彦抓起换洗的衣服就想往浴室跑，路过康斯坦丁的时候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小心地避了过去。康斯坦丁趁机低声说道，“我们下次帮你买点衣服吧。”

    “不用了。”林彦冲着他摇了一下头，抄起在同样在门口蹦跶的光球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回复道，“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可以了。”

    康斯坦丁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叹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把林彦当作了新的家人，可林彦似乎从不这么觉得。他从来不给自己添置物品，住的也是最小的房间，呆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发出声音，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就像是这个家里一个隐形的租客。偏偏他又整天在家，吵吵闹闹地参与到各种地方去，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明明害怕孤独害怕地要死，最后竟想不着痕迹地抽身离开，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所以康斯坦丁决定从现在开始讨厌林彦。其实他想告诉林彦，这样是不对的：

    如果想要走了，那就好好地把话说清楚。等要走的时候他们会给林彦举办一个豪华的欢送会，并且时刻欢迎他回来。纵使因为奥丁的权柄影响，大家都把他忘记了，只是林彦回来愿意好好解释，他们也愿意相信他。

    因为他的身上散发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的味道，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所有人都在演戏。康斯坦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想陪着林彦继续玩他那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如果不想走了，那就好好地留下来，和他们成为真正的家人。那些一模一样的衣服不要穿了，原来狭小闭塞的房间也不要住了，家里专门为他留了一间采光极佳的大房间，只要他点头，马上就可以搬进去。

    也不需要那么害怕孤单，因为不管他们谁先迎来死亡，都不会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开。就连奥丁的权柄，他们也会想办法，大不了去把龙骨十字抢回来……

    想到这里，康斯坦丁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他伸出手，左右翻开自己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双手，这是一双真真正正属于人类少年的双手，指甲也因为要练习钢琴而剪得圆润妥帖，没有任何的伤口和老茧。

    他可以从现在去学习握枪，学习持剑，然而就算穷尽一生，仍然做不到把武器送进奥丁的胸口。即便可以招兵买马，甚至把龙族的存在暴露给整个世界，他们真的能够杀死存活千百万年并且失去了肉体的奥丁吗？

    康斯坦丁不知道，所以他朝着客厅铺着床单的诺顿坚决地说道，“哥哥，我们有机会的话回一次青铜城吧。”

    “两个我都想去。”康斯坦丁朝着明显一滞的诺顿强调道，他想回去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奥丁。

    —

    “光球你等我一会，我把头发洗了就抱你出去。”林彦朝着泡在脸盆里大了整整一圈的光球嘱咐道。光球没有反应，只是懒洋洋的漂浮在了水面上，像个在浴室里泡澡泡舒服的大叔，一动也不动。

    难怪它和诺顿老是不对头，原来是从光球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了。林彦随手挤了一些乳白色的洗发露，按在自己的头顶上，用力地揉搓起来，有的没的想了起来。

    他其实有点后悔今天下午的情绪外泄了。明明只要什么都不说，就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地和诺顿三人生活在一起，直到奥丁需要迎接“诸神黄昏”，他才会安安静静地抽身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人的心情都搞得乱七八糟。

    林彦伸出手打开了蓬头的开关，闭着眼睛把头顶的白色泡沫一点不剩地冲了下去。他又想逃避了，只要把一切都交给时间，那些令人痛苦的、糟糕至极的事情都会随之远去，然而这样是不对的，因为他今天站在这里就是来解决一切的。

    更何况林彦现在也走不掉，康斯坦丁靠在门框上的人影模糊地印在浴室的毛玻璃上。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内裤洗完了才出去，衣服分开扔进了洗衣机旁边的两个塑料桶里。

    等换完睡衣，林彦才打开了门，冲着康斯坦丁喊道，“康斯坦丁，你快去洗澡吧。”

    “洗好了？怎么连头发都没擦就出来了。”康斯坦丁诧异地看了一眼头发还在滴水的林彦一眼，有些无奈地伸出手去拿挂在墙上的毛巾。

    “待会就干了。”林彦摇头晃脑，跟条狗似的把上面的水滴往康斯坦丁的脸上甩。

    幸好康斯坦丁眼疾手快地用手里的毛巾全都拦下了，他用力地把林彦的整个脑袋都塞进了毛巾之下，故意揉着他的耳朵使劲地搓了起来。力道大得像是在帮过年烫了热水的野猪脱毛，很显然他在泄愤，可惜林彦现在腾不出手，因为他的怀里还抱了个裹在浴巾里吸饱水的光球，只好在心里期待着康斯坦丁能够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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