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外套的林漓盯着贩卖机里几个不同口味的瓶装牛奶，严肃又深沉地问道，“学长，你要喝什么味道的？”

    “原味的吧。”楚子航看着他那副能纠结到天荒地老的表情，迅速地回答道。

    林漓这才一脸毅然决然地按照楚子航的意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蓝色的按钮。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声，一瓶有着蓝白包装的饮料被送了下来。他看着跟着自己出来的楚子航，随口问道，“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泡澡？”

    “你不也是吗？”楚子航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饮料，神情温顺地盯着瓶盖上的黑白牛奶，嘴巴上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第一个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果然大澡堂还是有点勉强了。”林漓环抱着臂弯，脸上略有纠结地说道，“而且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伤口，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才静静地开口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林漓下意识扒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露出一小节泡得泛红的左肩。发现确实和楚子航说的一样，伤疤早就消下去了，现在只有一条不明显的肉色条痕趴在自己的肩膀上，很难看出前几个月濒临死亡的凄惨模样。

    楚子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抓着林漓的外套慢慢地帮他把衣服重新推了回去，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出门在外，注意狮心会的形象。”

    我们不是变态。

    楚子航犹豫了几秒，到底还是非常温柔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林漓这才原地稍息立正，歪着脑袋，笑眯眯地向楚子航做出了一个没有什么可信度的保证。

    “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楚子航又从自己的脑子里扒出一句话，安慰他道，“所以没有必要感到害羞。”

    “我是无所谓啦，就是怕路明非会介意。”其实林漓对自己的伤势并不在意，他觉得不好意思纯粹是因为不想回忆起那段自暴自弃的时光。他兴致缺缺地说道，“他之前给我上药，感觉都能气哭了。”

    想起路明非在浴室里一直盯着林漓的后背猛看，楚子航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路明非只是单纯的在嫉妒林漓，阴暗地想着怎么做人体器官移植手术。

    “他老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弱了，才没能帮上我的忙。我的事情他瞎操什么心……”林漓自我吐槽道，“我被诺顿打个半死，纯粹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楚子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林漓跟个机关枪似的语速打断了。

    “学长，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的眉毛都皱成这个样子了。”林漓说着，紧缩起了自己的眉毛，同时右手两根手指也贴上了额头，煞有其事地说道，“感觉下一秒都能发射魔贯光杀炮了。”

    他随意地往路明非所在的简易泡澡室一指，伴随一声巨声响起，一面蓝色的隔断墙应声倒下。林漓惊呆了，下意识辩解道，“不是我干的。”

    楚子航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蠢，甚至一点点笑出了声，“别笑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难道我真的学会了？”林漓还在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喃喃自语道，“鸟山明的签名……”

    “那里就路明非一个人。”楚子航无奈地催促道，他手上用了力，硬生生把林漓带到了来时的位置。刚进去便看到路明非光了个大屁股，正面向下如同一具死尸般漂浮在水面之上，第一眼看上去也不知道到底是死还是活。

    旁边是倒了一半的蓝色建筑隔断墙，露出剑道室后一条绿葱葱的林间小路，从敞开的通风口和断墙里慢慢地吹来带着吉野樱花花瓣的微风。最后一道奇奇怪怪的圣光打在他的浮动臀部上，林漓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是自己不小心误入了什么搞笑的四格漫画。

    “快救人！”楚子航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林漓也毫不含糊地跟了上去。

    —

    “穿泳裤泡澡的家伙给我滚啊！”清醒过来的路明非下意识失声尖叫道。很快他就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哎哟、哎哟”的喊了起来，“我的……我的眼睛……”

    “你又在发什么疯？”林漓有些无语地看着在长凳上左右翻滚的路明非，嘴里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泡了多久才会晕过去？”

    “也没泡多久……”路明非从手指缝里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有没有路鸣泽的存在，显然一副害怕被人继续戳眼睛的惊恐表情。他小声地说道，“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不就是自己想扒路鸣泽的泳裤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发起火来连墙都被他打穿了……要知道，穿着泳裤泡澡可是要被赶出澡堂的。

    就算林漓和楚子航再不适应，进来泡澡也没有摆出像路鸣泽这番做作的姿态。童装泳裤、黑色墨镜，他应该去海边，而不是出现在这个简陋的洗澡房里。

    路明非捂着脸慢慢地起了身，在心底愤愤地吐槽道。

    他睁开酸疼的眼睛，把视线挪到了蹲在旁边任劳任怨拿着小扇子，给自己扇风的楚子航上，又扫了一眼脸上写满“嫌弃”二字，恨不得离自己八百米远的林漓，总算是把手放了下来。

    看来是自己太着急了，居然连路鸣泽都出来了……

    林漓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路明非的训练计划放慢一些节奏。然而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是慢慢地咧开嘴角，没有任何收敛地嘲讽路明非道，“活该！”

    同时把属于路明非的那一份草莓味牛奶贴在了他的脸颊上，路明非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他接过林漓手里的瓶装牛奶，痛心疾首地控诉道，“老林，你变了！你以前还会温柔地鼓励我。”

    “大白天的你又在做什么梦？”林漓的脑袋上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满腹困惑地问道，“不会还晕着吧？”

    “咳、咳！”路明非咳嗽了几下，清了一下嗓子，模仿起了记忆里的林漓。他满是深沉地说道，“相信我。你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强大，你只不过是缺少这个——”

    他说着，举起了一个拳头，故意在林漓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你的内心不是已经很强大了吗？”林漓有些无奈地回答道，“现在有没有我的鼓励都一样。”

    “想变强的人不用别人去催，自己就会努力去变强；不想醒来的家伙，就算把天都捅破，也只会继续沉沦下去。”林漓打开了自己的香蕉味牛奶，把吸管插进瓶口，往嘴里吸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路明非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后，犹豫地回答道，“中间那个？”

    “没有中间那个。”林漓斩钉截铁地说道，“在我这里只会有第一个。”

    路明非瞬间拉长了自己的脸。

    —

    中午午睡的时候，林漓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被一片乳白色的悬浮物包裹了全身，渐渐地模糊了感官。然而林漓并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是像是有一种回家的奇妙安心感，因为这个地方他不止在梦里去过一次，还在现实中去过一次。

    他从白色的地上慢慢地抬起了头，再次看到了茂密的似乎能遮蔽天空般的绿色巨树，是林漓再一次回到了世界树的尼伯龙根。

    黑发的男孩从树上跳了下来，他冲到林漓的面前，举着一根手指他大喊道，“啊！是上一次把我鬼工球拿走的家伙！”

    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殊不知道林漓已经酸楚了眼角。林漓已经很久都没有哭了，仿佛内心也受到了13岁身体的影响，情绪脆弱得要命。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林彦的脸，不是曾经梦境中的黑色马赛克，不是记忆中没有存在的哥哥，而是活生生、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14岁林彦。

    叶子显然是不知道此刻林漓的想法，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千百万年后变成林漓哥哥的林彦，而是身为从世界树上独立出来的一片小小的树叶。

    “怎么办？遇见小偷是不是应该去喊龙族的警卫队……”叶子很快便又犹豫不决起来，他喃喃自语道，“可这里是世界树的地盘，果然应该由我出面把他赶出去。那他要是打我该怎么办，我打架很弱的……”

    眼看对面双手捂着脑袋，开始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纠结状态，林漓相当无奈地从手边掏出了上一次被自己带出来的鬼工球，慢慢地递到了叶子的面前，他轻声辩解道，“没偷。”

    自从上一次莫名其妙的把鬼工球带出来之后，林漓每一次睡觉都会把它放在自己的手边，以期待有朝一日能物归原主。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林漓朝着呆滞的叶子强调道，同时用目光鼓励他从自己的手里接过原本便属于他的东西。他在努力为自己的名声做开脱，“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所以我不会去做。”

    林漓的心砰砰直跳，脸上始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他其实有些担心这真的只是黄粱一梦，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偏偏又触不可及的一场美梦，因此他甚至开始胆怯地不敢去触碰叶子。

    不然这一切都不会是如此的真切——他能看到叶子盯着自己手里鬼工球的呆愣表情，打着发旋的黑色柔软脑袋，落在眉眼间带着果木香气的刘海，乌黑得像是墨玉的温润眼眸，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的嘴巴，贴在后脖略长的碎发和贴在脸颊两侧的鬓发……诸如此类，林漓有着太多可以去描述的东西了。

    因为这是他的哥哥啊，林漓几乎看着目不转睛。

    “偷东西是不好的……”叶子愣愣地盯着林漓递过来的象牙球，似乎是被人施了法术，钉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低声重复一遍。

    仿佛是感受到了林漓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亮着眼睛，欢快地从林漓的手里接过了原本便属于他的玩具，雀跃地说道，“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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