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边地板上的水杯碎渣已经收拾干净了。

    迟慕眼皮松怔，瞥见桌腿边有一滴半干的血迹。

    他心里一滞，视线连忙在房间里寻找陆谦的身影。

    “陆——”

    迟慕话刚出口，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迟慕。”陆谦唤他。

    迟慕双眸凝滞，几秒后转回身，视线落在他的两只手处。

    陆谦垂睨下，迅速蜷缩着手指，把右手往身后藏。

    “你......”

    他话还没说完，迟慕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看着。

    陆谦右中指腹有道两厘米长的伤口，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处理，血迹干了些，但还有点渗出的迹象。

    “你是不是笨啊，不知道处理伤口的吗！”迟慕怒道，语气中透着关心。

    双手对钢琴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轻微的伤虽然不会导致不能弹钢琴，但手指的灵敏度会有所折损。

    陆谦愣然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我没注意到。”

    “放屁，你脑子丢了？还是你眼睛瞎了？”

    迟慕边骂边拉着他往里面出走，把人按坐在床上后，蹲下身从抽屉里翻找出消毒喷雾和创可贴，丢给他。

    陆谦一愣，抬头望向站起来双手环臂的迟慕，眼眸中蕴着一丝丝祈求。

    迟慕抿着嘴移开视线，“自己没手？等着我给你涂吗？别想太多了，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呢！”

    陆谦垂眸，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能说”的模样。

    他拿起消毒喷雾对着伤口处喷了几下，刺痛的感觉传来。

    都说五指连心，再加上消毒水，痛感扩大，他蹙着眉，稍大声些抽吸一口冷气。

    “有点疼。”

    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这一动作的迟慕有些心软，但倔强着说：“这点痛，痛不死你。”

    说着这话时，陆谦已经撕开创可贴，想贴上去，但试了几次，不是贴歪就是卷边。

    “笨死了。”

    迟慕看不下了，半蹲在他面前，重新撕开一张，双手捏着创可贴两侧，绕了中指指腹一圈后，伤口完完全全被遮盖住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陆谦能看到迟慕翕动的眼睫毛，被灯光镀上一层柔软。

    迟慕贴完抬头看他，毫无防备撞进他波光潋滟的眼眸中。

    视线交汇几秒后，迟慕扫了一眼他的唇，木着脸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陆谦真诚说：“见过一个。”

    迟慕刚想吐槽他眼光太高，这么多年才有一人入他法眼，陆谦的话就在耳畔响起。

    “那唯一的一个就是你。”

    陆谦眼尾上扬，语气中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但更多的是真诚。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迟慕不知如何反应，他愣了片刻，回过神时瞪了陆谦一眼。

    他站起身退后一步远离这人，啧了一声说道：“你别贫嘴。”

    陆谦收敛了些，把右手举起，手背向着他，看着创可贴，说：“谢谢。”

    食指和无名指弯曲着，贴着创可贴的中指挺直。

    迟慕抿了一下唇，无语道：“陆谦，你感谢人的方式还真奇特。”

    陆谦有些不解，但看到自己无意竖着中指的手势时，骤然反应过来，把手放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迟慕没再说话，他尾椎骨抵住床头柜，手撑在上面，低眸盯着自己的鞋头。

    房间静默了一会儿。

    陆谦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是时候该面对现实，给迟慕一个解释和道歉。

    而迟慕却是在想该怎么开口，对陆谦表明心意。

    他还没想好，陆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迟，对不起。”

    陆谦以前是这么喊迟慕的，不知何时，迟慕开始有意无意疏远他，也不再给他这么喊了。

    他以为迟慕是开玩笑的，不以为然继续喊着，但一次迟慕忽然变得暴怒起来。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这么喊出口了。

    迟慕这次没生气，反而眼眸亮起，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阿迟，这是个意外，我当时气血全涌上头了，冲动之下才会对你做那样子的事。”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这也是我的初吻，我们扯平。可以吗？”

    迟慕眼眸中的光随着他的话一点点黯淡熄灭，陆谦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他眼眶微红，心底喷薄欲出的感情被生生塞了回去。

    他以为陆谦亲他，是因为喜欢，哪怕是那么一点点。

    他刚才都想对陆谦说出自己多年的情意。

    可是陆谦他却说——我们扯平。

    谁想跟你扯平啊！陆谦。

    我喜欢你六年，扯得平吗？！

    迟慕心里在叫嚣着，但脸色平静，除了那眼眶有些红外，无一丝异样。

    “陆谦，我们……还是朋友吧？”

    音调很低，但足够两个人听见。

    他的语气淡淡的，虽说这话是问句，但多了几分肯定的意味。

    他不想连朋友的身份都失去了。

    而陆谦苦笑一下，干涩的喉咙发出一声又低又沉的“嗯”。

    他心脏仿佛被塞了团棉花，闷闷的，透不过气，跳动频率也在下降。

    迟慕，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但我……只能是朋友。

    听到他承认，迟慕心脏隐隐作痛，明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两人视线都不在对方身上，也都各怀心事。

    陆谦嗯了那一声后，房间又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迟慕直起身，嘴角扯开一抹笑：“行了，陆谦，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们互不相欠，也扯平了。”

    “两个大男生，亲个嘴有什么，又没少块肉。”

    “我去洗浴间洗漱去了，你不必等我，早点休息。”

    说完这句话，迟慕转身，快步往洗浴间走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滑落下来。

    洗浴间的门隔着两个人。

    一人在里面打开水龙头，低声哭泣。哗啦啦的水流声掩盖着抽泣声。

    一人在外面手覆住脸，无声流泪。指腹上的创可贴被泪水浸湿，似盐一般咸的眼泪撕裂着伤口。

    他们都是胆小鬼。

    ————

    棉絮有话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不知道迟慕喜欢自己的情况下，陆谦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他讨厌，连做朋友的资格都失去。

    迟慕想表白，但听到陆谦的那一番话后，藏起了爱意。他认为陆谦只是把他当朋友，他也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两个人都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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