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思绪繁杂，韩卿元也顾不上庆功还是选妃，请示了皓德帝，跟韩卿安问了死士尸身所在，带着几人匆匆离席。

    “还有一事，儿臣不知当禀不当禀。”

    韩卿安上前一步，却又稍作停顿后，才开口，像极了几经思虑后不得不说的模样。

    皓德帝不耐，摆手让他直言。

    得到准话的韩卿安倒没有马上倾吐，而是目光迟疑地看向已经归位的韩卿尘。

    他几次抬头确认，这才开口：“儿臣在铜州时，看见了一个长得和三皇兄极为相象之人，但三皇兄那时应在凯旋的军队里，岂会出现在铜州？”

    铜州铁矿案，是韩卿安和阮明哲奉旨密办的案件，知道的人并不多。

    皓德帝未曾料想，韩卿尘竟会和铁矿扯上关系。

    “怎么回事？”没有雷霆震怒，却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阮牧心现下有种猜测得到证实的成就感。

    她猜得不错，韩卿尘真去了铜州，还和韩卿安打了个照面，她突然很期待，他会如何应对。

    却见韩卿尘在片刻震惊之余，和她四目相对，阮牧心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似玩笑般的话：“臣帮人追只大鸟，一路追到了铜州……”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韩卿安打断：“荒谬，三皇兄就算找理由也该找个像样的！”

    韩卿尘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杯酒，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阮牧心。

    阮牧心心中大叫不妙，脑中开始极速运转，想着如何托词，又听见某人“恬不知耻”道：“阮家姑娘能证明。”

    阮牧心愤愤不平地看着一脸无辜坦荡的韩卿尘，在自家老爹和二哥的目瞪舌僵下，暗暗绞紧手中帕子。

    她倒不知，韩卿尘到底有何依仗，认为她会为他作证。

    抬头间见他手里把玩着玉佩，这才轰然想起，是为这一着。

    被人拿捏的感觉让阮牧心很是不爽利，但无奈只得在皓德帝质问前，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行礼答道：“确有此事。”

    这可惊呆了阮青宣，自己女儿什么时候，竟和锦王扯上关系，还去了铜州，他这个做爹的竟一无所知！

    “臣女本是去千佛寺为前线将士祈福，却在千佛寺外偶得一块昆山暖玉，如获至宝。”

    “臣女听闻，若愿望达成，须得诚心还愿，更何况是百年难寻的昆山暖玉，故在祈福结束后，一路北上，不料在澄州郊野遇到盗匪，幸得锦王出手相助，但打斗间，暖玉掉落，被一只大鸟叼了去。”

    “那大鸟青羽金鳞，甚有灵性，轻易就将人扇晕了去，王爷见我等柔弱，遂交代了随从些事后，帮我们追那大鸟至铜州。”

    “在铜州城内那大鸟许是精疲力尽，松了口，暖玉掉到了一个妇人的菜篮子里，那妇人隐于市，我们寻不得其踪，遂报了官，好在妇人质朴，最后将暖玉归还于臣女，臣女与王爷拜别后，一路南下，回到天都。”

    “陛下，臣女所述真伪，一路通关文碟、铜州府衙报案记录皆可查。”

    说着，阮牧心摘下脖子间的暖玉，暖玉通体白润，在烛光下泛着荧光，一看就不是凡品，招来诸多艳羡的目光。

    不过，阮牧心没有将宝物上呈的打算。

    她将暖玉继续挂回脖间，女子私物，自然没有交由他人把玩的道理。

    她生来畏寒，这事天宿城内人尽皆知，寻常日子她穿得都会较常人厚实些，自回府这些时日，倒是与寻常人家别无二致，只此一点，便可知这暖玉不假。

    阮牧心所言半真半假、并无疏漏。

    她确实在澄州荒郊见到了韩卿尘，也确实半路上被青御鸟叼走了暖玉追到铜州并报了案，只是之后一系列事都没有韩卿尘的参与罢了。

    韩卿安心有不甘，怎么就恰巧冒出个阮牧心给韩卿尘作证，他不怀好意问道：“阮姑娘既在铜州失窃，为何不找大理寺少卿帮忙？”

    阮牧心一脸茫然不知地看着阮明哲，疑惑又无辜：“二哥此番出远门，是去了铜州？”

    阮明哲点头，阮牧心“哦”地一声，正色道：“既如此，必是有重要差事在身，岂能因私废公！”

    一番义正言辞，让韩卿安一时语塞。

    但他很快又找到新的突破口，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萍水相逢，慷慨相助，如此看来，三皇兄和阮小姐交情匪浅。”

    阴阳怪气的气息扑面而来，倘若他不是苏如是的意中人，阮牧心真想划开他的肚皮，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弯弯绕绕。

    那话放在寻常人身上，都会有损女子声誉，但这对她而言算是轻巧的了。

    韩卿尘是亲王，她是侯府嫡女，一个被赶离天都十余年的皇子，和侯府嫡女关系匪浅，不就等于南阳侯府和锦王私下往来、结党营私吗！

    阮牧心面上羞愤，揣着明白装糊涂：“成王慎言，臣女清清白白女儿家，怎会和素未谋面的锦王爷关系匪浅，若是知晓他是王爷，臣女岂敢接受他的帮忙！”

    说着，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却未滴落，只是倔强地瞪着韩卿安，却是委屈至极。

    阮青宣跨步上前，一把将阮牧心护在身后，不管阮牧心去了哪做了什么，他的女儿哪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他横眉冷目怒视韩卿安：“阮某自问征战沙场半辈子，上不辜负陛下，下不愧对百姓，如今老了伤了无用了，成王何以辱我女儿至此！”

    阮青宣的话在殿中回荡，原本有几个大胆在窃窃私语的，此时也被惊得哑口无言。

    见阮青宣怒发冲冠不假的模样，韩卿尘不禁在心里佩服起阮牧心来。

    若非他知道真相又是当事人之一，恐怕也会被她这精湛的演技迷惑了。

    阮牧心害怕地抓住阮青宣的袖子，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她并不担心晧德帝会治罪于阮家，阮家也并非目无尊上、不惧皇权，而是自封侯以来，阮家在朝堂中一直不争不抢、对政事也从不多言，阮青宣一身功勋功高却不震主，偶尔耍一下脾气不仅不会惹怒天子，反而能让他更加放心地起用阮家。

    韩卿安虽是皇子、生来尊贵，但面对一个半辈子在战场上过来的老将，还是被威慑住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晧德帝沉闷地咳了一声，打破僵持的局面，他喝道：“堂堂亲王，说话没轻没重的。阮家丫头委屈了。”

    闻言，阮牧心既不惶恐也不谢恩，泪珠子像珍珠链子般掉落，将自己掩于阮青宣身后，抽噎声细细碎碎，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大人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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