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牧心抬眸，一个侍者走了出去，苏如是暗地里在衣袖中给阮牧心竖了个大拇指。

    很快门口传来从楼上往下走的脚步声，一名儒雅老者缓步走来，朝众人躬身行了个礼。

    “几位贵客能看上本店的珠宝，实属本店的荣幸，只是这产自西海的粉圆珍珠数量有限，共只打造了这一套头面。既是两位姑娘同时看上，为保公平，按本店的规矩，若是双方协商无果，当以投壶分胜负，胜者得之，如此方式，也不伤了和气。”

    老者说完，不卑不亢退到一旁让出路来，两位侍者分别领路，将她们请到一楼的庭中小院，庭院正中央早已摆放好箭矢和壶具。

    徐芸芸生来骄傲，若说年少时，她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天真烂漫，但随着慢慢长大，她不得一点一点地放弃自我，长成一个尚书府嫡出千金该有的模样，走尚书府为她预先铺设好的道路，一条通向母仪天下的道路。

    可是有时候她也很羡慕自己的妹妹。

    同样是尚书府嫡出的千金，徐瑶瑶可以撒娇任性，而她所言所行，不得有半点出格。

    她也曾不断地说服自己，她身上背负的，是尚书府未来的荣辱兴衰，她所走之路的终点，将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无法企及的尊荣，为了这份尊荣，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出身、她所受的教养，不会允许她纡尊降贵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比，如此，实在有失身份。

    站在线外的是晏凝之和徐瑶瑶，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团火，相看两相厌，双双别过头去，盯紧了壶具，铆足劲将箭矢往壶口投去。

    每人共有五支箭矢，两人的前四支都稳稳当当地落入壶口，关键的第五支两人谁也不愿先投出。

    老者命人将一开始就燃着的香炉搬过来，提醒她们一炷香的时间快过了。

    徐芸芸也不着急，似局外人般浅笑嫣然，和周围人加油鼓劲很是不协调。

    但徐瑶瑶现在的手掌心都是汗，眼看这天要起风了，她扭头看同样紧张的晏凝之，下定决心在气势上也不能输给她。

    抬手、向前一掷，随着咣当一声，进了！

    她开心地欢呼，一把抱住并不怎么关心结果的徐芸芸。

    “聒噪！”

    晏凝之被搅得心神不宁，若是平时，这个距离的投壶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今日她非赢不可，强烈的胜负欲扰得她拿不住准头。

    按着前四支箭矢的投掷动作，她忐忑地将第五支箭矢投出，眼看快要进入壶口，啪嗒一声，箭矢撞到壶身，一颗硕大的鸟屎明晃晃地粘在箭矢上。

    “哈哈哈哈哈哈！”

    小院里响起肆无忌惮的笑声，珍宝阁的侍从自然不敢取笑贵客，但围观的客人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晏凝之呆愣在那，周围的嘲笑声是那么刺耳。

    她盯着第五支箭矢尾端那一坨白色的污秽物，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今天的运气会背到这种程度，一阵无语，抬头望天，哪还有什么破什子鸟的影子。

    徐瑶瑶觉得不够解气，特意用帕子裹着将那支箭捡起拿到晏凝之跟前晃悠。

    “诶，看来老天是明事理的，特意让只鸟来收你。”

    她将箭丢到晏凝之脚边，走到徐芸芸边上乖巧站着。

    即便是她赢了，也不能抢了她姐姐的风头，她姐姐到哪，都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这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举动。

    天都多的是才貌双绝的女子，徐家的千金，若无对比，又如何能脱颖而出。

    这个道理，徐瑶瑶很小的时候就懂了。

    侍从捧着粉圆珍珠头面来到徐芸芸面前，恰巧门外跑进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恭敬地对徐芸芸禀告：“大小姐，宫里来了女官要给您量体裁衣，夫人让您和二小姐回去一趟。”

    “知道了。”徐芸芸没去看家丁，从侍者手里接过匣子，移步到还没从自己霉运中走出的晏凝之面前，柔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套头面与姑娘甚是相配。”

    “姐姐，这可是我赢了！”徐瑶瑶扯着徐芸芸的胳膊，即便心有不甘，也未敢动手将头面抢回。

    徐芸芸拉着她往外走，用着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人听见的声音训斥：“我的头面自有宫里盘算，你呀，什么时候能学会规矩些，今日所作所为我就暂且先替你瞒下，下不为例。”

    二楼廊前，看完戏的徐芸芸和苏如是收回视线、关上窗子。

    阮牧心从知夏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往楼下走去，出店门的时候正好碰到捧着一堆东西的男子和一个丫鬟，阮牧心扭头多看了一眼，立马就被苏如是拉走。

    “你都和锦王有婚约了，还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其他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阮牧心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

    那男子身上的布料价值不菲，又抱着一堆东西进去，或许和那个负气娇小姐是一起的，不过他这会进去，可不好收场。

    “回神回神！别看了，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徐芸芸会阻止徐瑶瑶？”苏如是挽着阮牧心隔壁不解道，按理，她该和自己妹妹是一道的。

    “徐芸芸这种从小就被培养知书达礼的大小姐，最是看重面子的，更何况她几日后便是太子妃，若是她纵妹撒泼的事传出去，就太掉价了。”

    “其次，那女子来路不明，不能随意开罪。你瞧她最后让出头面的举动，是不是大方得体极了，她不但挣足了里子面子，也狠狠打了对方的脸，不愧是尚书府教养出来的。”

    苏如是想不通了：“她不想要那头面，干嘛一开始非要争，直接让给那姑娘不就好了。”

    阮牧心扶额，不知道苏如是嫁进成王府是福还是祸。

    “一开始两方都看上这头面，情势所迫，若是直接让出去，她尚书府嫡小姐、未来太子妃的尊严往哪放？”

    苏如是越来越糊涂：“若是投壶输了，她不照样颜面扫地？”

    “输了也只是徐瑶瑶输了，她呀，只要有个台阶下就可以了。”

    “那你还使诈帮她？”

    苏如是指了指阮牧心刚刚擦过的右手，阮牧心却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我这可不是在帮她。徐瑶瑶输了，终归是徐家没面子，今日若真让我们看了笑话，你说日后遇见，会不会对我们下黑手？嗯，看什么呢，苏姐姐？”

    阮牧心顺着苏如是的视线望去，成王府的马车正辘辘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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