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尘对着温邵寒挑眉，来事了，剩下的你自个儿处理吧。

    他简单吩咐了几句，留下满脸苦相的温邵寒，一脸轻松地和韩卿安一同去了宫里。

    御书房之中落针可闻，韩卿尘和韩卿安迈过门槛后，身后的门即被关上。

    在他们的正前方，皓德帝负手而立，韩卿元恭敬地站在下首第一行列，在他身后的阮明哲亦垂首不语。

    身为大理寺少卿的阮明哲也在场，两人多多少少猜到了晧德帝召见他们的目的。

    “到齐了，都说说看吧，成王，你主理此案，你先来。”

    晧德帝一甩衣袖，正坐在龙椅上不怒自威，周围的宫女太监早已回退，只留长盛在御前伺候。

    韩卿安在来的路上已经把铜州铁矿案捋了一遍，但在御前不免还是紧张。

    他现下又在心里快速过一遍，这才一一禀报：“回禀父皇，儿臣和大理寺少卿奉密旨前往铜州查案，不知为何，铜州刺史似早得到消息般，竟备了酒席前来迎接。

    铜州铁矿每年的出矿量有一成用于民间买卖、九成由朝廷调配。此次案发，是大理寺收到告密信件，说铁矿纯度不足、质量一年比一年差。

    儿臣奉旨主理此案，翻看日志、追本溯源，发现铁矿案始发三年前，根据线索，查得一部分铁矿流向天都，而从铜州到天都的途中，也发现几处炼铁厂，但这些铁矿最终运往天都何处、是何目前还不得而知。”

    晧德帝一言不发，又看向阮明哲，阮明哲立马行礼补充道：“在查案途中，我们提审矿场工人，但发现铜州刺史隐瞒了一些情况，在我等抵达铜州前夜，30名旷工离奇失踪、50名旷工暴毙而亡，这些旷工皆是在三年前矿场扩大规模时招募的，细查他们户籍才发现，户籍都是……”

    阮明哲额头渗出思思细汗，不敢看向皓德帝的方向，惶恐地继续说道：“他们的户籍都是假的，而掌管户籍的主事留下遗书、自缢而亡，遗书上写着受命于上、不敢不从。

    但我们发现主事后脑勺生前有撞击痕迹，臣等怀疑主事之死蹊跷，或是人为隔柱勒毙，但目前证据不足。

    另外，据铜州刺史口供，他会提前设宴，是因该主事说贵人将至，以备不时之需。”

    等一通话说完，他才发现不仅是额上，就连中衣都被冷汗浸湿。

    余光偷视，才发现龙椅上的晧德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如他们刚进来时见到的一般，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含着怒气。

    好一会，大家才听这位天子开口，声音浑厚带着威严：“你们两个也说说看。”

    听到那遗书上写着“受命于上”时，韩卿元就觉得不妙，现下心中更是忐忑：“盗矿者若为私财将铁矿卖于民间，尚可止损；若是有其他图谋，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得隐晦，谋反向来是历朝历代皇帝的逆鳞，更是三国皇帝的忌讳。

    在他讲完后，韩卿尘上前一步，却毫不避讳，直言道：“盗矿者以劣充优盗走真矿，若为制造兵器，则有谋反之心；若卖给他国，则生叛国之意。而手握劣质铁矿打造而成的兵器的我朝将士，在战场上就等于是敌军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此次与怀渊作战，我方将士在战斗力上明显弱于敌方。现在看来，不是训练无素，而是他们手里握着的不过是堆破铜烂铁！”

    这是韩卿尘回到天都以来，第一次“真情流露”。

    无论是昨夜庆功宴还是昨日在御书房召见他，他都是一副无所谓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模样。

    见他现在这般模样，皓德帝非但不怒，反生出欣慰之感。

    韩卿尘所言不假，和怀渊的这场自卫反击战，他预先是半年时间拿下，却拖了一年之久，武器不精，让诸多士兵枉死疆场。

    晧德帝看着这个回来后第一次表露情绪的儿子，心中感慨，终究是他弄丢了这个孩子。

    但他从未后悔，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他没有后悔的资格。

    正午阳光照亮整个御书房，但空气里的温度仍有些冰凉凝滞。

    皓德帝不发话，其他人也不再开口，时间随着映照在地上的日影移动而流逝。

    龙椅后方有一副巨大的屏风，是天宿的江山版图。

    皓德帝背手凝视着这幅千里江山图，他的目光在天宿版图上一寸一寸移动，从这个角落看到那个角落，最后落在铜州。

    天宿当初能以弱国之势挤进三国，关键在兵强，兵强之要在于器利，有人对铜州铁矿下手，背后图谋不言而喻。

    怀渊挑起战事，西曲蠢蠢欲动，他才过不惑之年不久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皓德帝仰起头，闭上双目将沧桑尽藏，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一抹光亮一抹阴暗。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告密者呢？铁矿出了问题，兵部毫无察觉，却被一个平民告发？”

    他不相信这仅仅是铁矿被盗这么简单，韩卿尘说的有理，他相信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告密信件所用的纸是信州辉县产的方纸、墨为祁州舒墨，都是寻常人家买的起的，所用传信的飞刀是掺了杂质的铜州铁矿打造而成的。信中字迹潦草，对于告密者是谁，无从下手。”

    阮明哲如实告来，这封信是他在点卯后出大理寺门时直直从他脑袋上飞过，最后钉在了大理寺的牌匾上的。

    恰恰是在他出大理寺门时射出飞镖，虽不知告密者的目的，但他怀疑，告密者是冲着他亦或是阮家而来，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

    一直盯着地面沉思的韩卿元也意识到不对劲。

    买的起铜州铁矿的人定不是普通人，那么所用之物定不寻常，用普通的方纸和舒墨就是为了掩饰身份，再联想到铜州掌户籍的主事的遗言……

    他惊道：“告密者的身份不简单，或许是友，也可能是敌，亦或是不想惹祸上身。又或者说，告密的和偷矿的是同一人。”

    韩卿元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同别人说话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韩卿元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一开始置身事外的韩卿安也皱起了眉毛，这案子扑朔迷离，一开始他认为这事可能跟太子有关系，所以颇为得意。

    他作此判断的原因不仅是那主事亲笔遗书揭示背后之人权高势大，更是因为皇后一直在为韩卿元拉拢势力，而户部尚书就是徐丘明一手提拔的。

    如今陛下年富力强，太子想提早准备，也有动机。

    只是，以目前情况来看，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可能会被怀疑。

    他看向一旁的韩卿尘，想起刚才在王府他还没回答的事，质问道：“三皇兄刚刚还没回答臣弟呢，本该和大军行程一致的三皇兄，为什么当日会出现在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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