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妇人一脸真切地看着阮牧心，有一种她若不答应，她就要跪地磕头不起的架势。

    阮牧心无奈，起身扶起徐老娘子，苦笑道：“老婆婆，你也看到了，我自个儿还困在这前途未卜呢，你既是宫里的老嬷嬷，何不寻途径，去求求宫里的旧主子，兴许还能见上你儿子一面。”

    阮牧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老妇人原本快止住的泪水再次如决堤似的涌出，她松开抓着栏杆的手，靠在墙壁上，默默呜咽。

    见状，阮牧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忽有众生皆苦的感慨。

    守卫间歇性地来回巡逻，夜已深，在她以为老妇人已经睡去时，耳边再次传来喑哑的压低了的声音。

    “我那神女般的主子，在我出宫没几日，就……就去了。”

    老婆婆的微抬着脸，好像在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开始自言自语：“有一天，我收到家中书信，说我那六十岁的老母亲病重，无人照顾，宫女这辈子，错过了二十五岁出宫的机会，就只能老死宫中。

    我花钱打点关系，可是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无奈，我捏着书信跪到皇贵妃面前……”

    阮牧心心里一咯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自皓德帝登基以来，就封过一个皇贵妃，那就是韩卿尘的生母、怀渊的婉长公主长孙婧。

    她没料到在这京兆府的天牢里，竟能有奇遇，忙认真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心慈，给我准备了细软，又向皇上请了旨，特许我出宫养老，还说，若是我老母百年后，我要是无处可去，还可以回来找她。只是我没料到，那竟是我和她的最后一面。”

    老婆婆的呜咽声又兴起，怕被巡逻的守卫呵斥，把手塞到嘴边，压低了声音：“我常常想，是不是那天我回去了，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阮牧心心中疑云大起，她知道，这徐老妇人身上，一定藏着解开当年皇贵妃之死的线索。

    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悄悄凑近隔开牢房的木栏杆，看着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开解道：“听说那大火一下子就起了，您一个嬷嬷，如何能凭借一己之力从火场中救出皇贵妃？”

    “可是……可是三皇子若是不落水，他就不会感染风寒，他不感染风寒，皇贵妃就不会……”

    徐老妇人偏过头看她，有些涣散的瞳孔也慢慢聚焦，好像是才发现自己正身处牢狱之中似的。

    “我……我……姑娘，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有些话说出去，要掉脑袋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死不足惜，可我孩子……”

    徐老妇人不再说下去，阮牧心知道，现在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先作罢。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假寐，脑子里却反复回想着徐老妇人刚才讲的。

    她回去了，或许就有转机。

    韩卿尘不落水，先皇贵妃就不会因为挂念伤寒中的韩卿尘而中途回到宸汐宫，也不会因此丧命。

    阮牧心细细揣摩这两者间的关系，难道……徐老妇人当年出宫途中，看见了或听见了什么，而那背后也导致韩卿尘落水。

    不对，阮牧心想起自己手上关于韩卿尘的信息，当年，是韩卿安执意要与韩卿尘比试，韩卿尘不乐意，两人推搡间，这才导致韩卿尘落水。

    导致先皇贵妃死亡的是宸汐宫大火，韩卿安执意找韩卿尘比试，和宸汐宫大火又有什么联系？

    脑中思绪越来越乱，阮牧心竟在迷迷糊糊中睡了去，直到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你醒了，快把桌上那碗拿上，放饭的时候到了。”

    徐老妇人对着刚睁开惺忪睡眼的阮牧心说道。

    阮牧心看了眼桌上的碗筷，碗里还有几粒发绿的米，想起这可能是上一个囚犯留下来的，不禁一顿干呕。

    外头天已亮，既然到现在都没人听见有人私闯天牢的风声，阮牧心心想，自家二哥一定是在侯府上下打点好，消息暂时不会传进她爹耳朵里了。

    干呕了几下，她才觉得舒服了些，转眼间，就见几个狱卒提着两个大桶已经到了她的牢门前。

    只见一个狱卒拿出一副干净的碗筷摆在她的牢门前，另外两个狱卒往碗里盛粥，又在另一个碗中放了个白面馒头。

    阮牧心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不至于饿死在这牢狱之中。

    接连发生两起皇妃遇刺案，往日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冷清了许多。

    阮明哲被晧德帝晾在一旁，不得参与成王妃遇刺案，他可以明显感受到，晧德帝对南阳侯府有了戒心。

    在部署好府内事务后，他一人在昨夜凶手逃跑的路上细细查看，企图能找到些足以证明阮牧心清白的证据。

    然而，在成王府侍卫倒下的地方，打斗激烈、破坏严重，而在阮牧心倒下的地方，除了两处门户被划破外，无其他痕迹。

    这条巷子本就幽静，他一路走来，除了无主野狗在争抢几个馒头外，没有其他活物了。

    在他正打算就此打道回府时，余光瞥见远处的朱雀大街主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阮明哲连忙追了上去，一跃上了车头，将车夫挤到一旁去，一把勒住缰绳，马儿受惊，前蹄在空中扑棱几下，才乖乖落地。

    “何人放肆！”

    马车里头传来愠怒的声音，气息不稳，张睿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拨开帘子，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是脸红气胀。

    “张大人，这一早急急忙忙的是赶去哪里？”

    阮明哲将缰绳随手交到车夫手里，不顾张睿脸色难看，自顾自钻进马车里。

    车厢本容量本就不大，阮明哲进来后，顿时局促多了，车夫手足无措地抓着缰绳，张睿无奈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赶路。

    “阮大人，你这是做何故？”

    “张大人才是，这般匆忙，所为何事？”阮明哲一副气定神闲地靠在车壁上。

    张睿显然不吃他这套，将发冠扶好，坐回位置上，没好气道：“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关心关心你妹妹在天牢里的境况，反问我何事，莫不是太闲了！”

    阮明哲一手挑开帘子，目光看向街道：“张大人治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现在一无真凭、二无实据，抓紧让成王妃醒来才是关键，怎么？张大人有难言之隐，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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