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伤口好换好药后，苏如是一个人依靠在床边，从正午阳光想到落日余晖。

    苏家独女，她从小就知道，这个身份于她而言，不是无上荣耀，而是卸不下的责任。

    别家女子嬉笑玩闹的时候，她要在天未亮的时候就起来扎马步、练基本功。

    其他女子学习女工六艺时，她要熟读兵书研习武艺……

    她从一开始的讨厌，慢慢转变为喜欢，也开始理解父亲的苦衷。

    她不像阮牧心，上头有两个哥哥护着。苏家无男嗣，她必须成为自己的倚仗，练就能自保的本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卿安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他会在那些权贵千金、公子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出言帮她，会在她掉入陷阱被捉弄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所以，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她欣喜、激动、满怀期待。

    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就是自己会错意了，或许真如阮牧心所说，韩卿安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他对所有有利用价值的人都好，如今自己毫无价值，哪还需要花时间哄着。

    一个能在自己妻子大病初醒时刻放任底下的妾室来欺她辱她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良人！

    苏如是只觉得自己满腔爱慕都喂了狗。

    韩卿安再次踏入芙蓉院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许是觉得自己真的过于冷漠，他看着苏如是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伤口是不是还在痛？”

    苏如是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抬眸看向那和记忆中无二的俊朗面孔，现下竟也看不出破绽，端的是关心妻子的深情模样。

    韩卿安有一瞬愣住了。

    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映照在苏如是虚弱无血色的脸上，衬得她越发楚楚动人，丝毫没有往日的凌厉模样。

    真是可惜了，韩卿安想着，若是她出身低微些，倒不妨纳为妾室。

    “呵。”苏如是轻笑，韩卿安刚才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视，她可看见了。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心儿跟我说了几件趣事，王爷现下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咳。”韩卿安有些尴尬，眼神躲闪，“是本王疏忽了，想着早日抓到凶手，还你一个公道，送韵儿回去后就一直忙于公务，这才有些空当。”

    “案子自有大理寺和京兆府处理，王爷还是不要过于操劳了。”

    韩卿安觉得苏如是这是在暗讽她，却又看她一脸平静，只道是自己多虑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一个小丫鬟喊着跑进内室，全然不顾礼法。

    “放肆！王妃如今在养伤，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王爷恕罪！王妃恕罪！”小丫鬟扑通一声跪下来，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王爷，侧妃娘娘早上还好好的，中午的时候说有些不舒服，也没在意，刚才突然说肚子痛，奴婢这才慌了神。

    这是您第一个孩子，奴婢怕有疏失，不知道怎么办，听下人说您回府了，这才……这才跑过来。”

    听到孩子可能有事，韩卿安急了，刚想抬脚走，就听到苏如是猛地咳起来。

    “咳……咳咳……咳……呵。”

    苏如是咳着咳着笑起来，端着药进来的烟儿见状也顾不着行礼，直接将药撒了，烫的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大叫。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御医不是说你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怎么又咳起来了，这可是会扯到伤口啊。”烟儿忙给苏如是顺气。

    正妻还病着，韩卿安不好离开，看着苏如是平静下来，正想开口，却被苏如是打断。

    “没什么，就是刚听这小丫鬟说的，有些好笑，这才不小心又咳起来。”苏如是倚靠在软枕上，看着韩卿安轻笑道：“我记得以前在家中时，但凡身子不舒服，都是直接找大夫的。没想到王府的规矩不同，生病了要找王爷，怪不得王爷会忙成这样。”

    “真是没规矩，姜院正和一众御医现下还在府中，侧妃身体不适，还不去快去请御医！”

    韩卿安面上挂不住，狠狠地踹了两脚，这才觉得解气。

    “这丫鬟年纪还小，以后多调教调教就是了，王爷别气坏身子了。”

    “嗯……”

    “赵侧妃的孩子几个月了？她过来请安的时候还说要将这个孩子过继到我名下。

    若是女儿还好，妾室先正室生出长子，于王爷的名声而言，总归不好。”

    “还是王妃考虑周到……”

    韩卿安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恰巧这时候下人来报，姜院正要给苏如是复查。

    医女在内室为苏如是换下纱布、清理好伤口上的残余药膏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传来韩卿安和姜涛的声音。

    “姜院正，赵氏现在状况如何？”

    韩卿安在苏如是这受着气，这下见着姜涛没去赵灵韵那，反而来给苏如是复查，努力压下去的怒气腾地起来，却又不能发泄，只得阴阴地问。

    “老臣不知，不过刘御医方才跟那婢女一同过去，以刘御医的医术，侧妃娘娘和胎儿不会有碍。”姜涛不卑不亢地答道。

    “哼。”韩卿安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姜涛并不在意，他医术高超，深受皓德帝信赖，寻常人请不动他，此次也是奉旨来成王府医治苏如是，至于赵侧妃，自有其他御医看诊。

    韩卿安两头受气，让苏如是很是畅快。

    医女用布遮盖住苏如是的身体，只露出伤口，姜涛这才上前观察伤势并把脉。

    “王妃可是用了玉清膏？”

    姜涛有些吃惊地看着苏如是的伤口，原本担心伤口化脓会导致高热不退，没想到下不但止住了伤口破败之势，还丝毫没有脓水。

    玉清膏不多得，因为原料稀罕，他知道的也就陛下那有两瓶，所以也只是怀疑。

    “正是，今日好友探望来探望，您该也认识，就是未来的锦王妃。

    她把自己嫁妆里的玉清膏送了我，我只听说这是疗伤圣药，没想到疗效这么好。”

    “王妃能得此物，事半功倍。”

    “接下来还有劳姜院正了。”

    苏如是迫不及待地想养好身体，希望能赶上阮牧心的婚礼，也希望能尽早离开这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老臣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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