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阮牧心见他心情颇好，不禁对他口中所说的大事好奇，只是对他而言的好事，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

    自从彻底失去自由后，她能获取的所有信息，都是从陆清文口中获得，包括她所在位置，他在怀渊都做了什么，真假无从分辨。

    陆清文指了指旁边亭子，两人在亭中坐下，阮牧心给他倒了杯茶水，他这才开始说：“韩书言死了。”

    阮牧心的手顿在空中。

    消息来得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抬眼见陆清文脸上都神采奕奕不假，更何况以她现在的情况，确实没必要撒这个谎来戏弄她。

    “你做的？”

    阮牧心放下茶壶，有些心神不定。

    陆清文没有否定，接着说道：“不过他在死前留下了遗诏，命韩卿元继续监国，待天下稳定后方能登基。

    你说奇怪不奇怪，韩书言那样的人，他会不知道这样一封不清不楚的遗诏会带来什么后果？天家是没有父子的，他还是不相信韩卿元的清白。

    韩卿元不会甘心一直只是储君，任人嘲讽，韩卿安对皇位觊觎已久，这封遗诏对他来说是机会，至于韩卿尘，因宸汐宫失火一案积怨已深，又因异族血脉平白遭猜忌。

    很快，那三兄弟就会因为皇位争斗不休，那时，就是怀渊出手的好时机。”

    他自信满满地看着阮牧心，仿佛已经看到现实按他设想的发生，阮牧心却在冷静片刻后，突然嗤笑出声。

    “其实在怀渊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你做过的事，无论是在天宿，还是怀渊。

    如果说，你报复天宿皇室的动机是幼年被抛弃而受到的伤害，那么这些日子里，你明面上是帮长孙治，实际上是在挑起怀渊皇子内斗，你所做的，与在天宿时无异。

    事实上，你在西曲似乎也有动作。”

    阮牧心看着陆清文的眼睛，看着他嘴角的笑一点点凝固，僵在那。

    “你的目的不是报复天宿的皇室，你想要报复的，是皇权，对天宿是，对怀渊是，对西曲亦是。

    你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拉下高坛，你要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也尝尝你曾受过的水深火热，而你，坐山观虎斗，他们都得越欢，你越开心。

    你不在乎赢家是谁，因为三国乱斗，终会有人定乾坤，是谁并不重要，但你也不甘心，皇权始终还是会存在，如果可以，你的愿望是能灭了人世，结束一切。”

    阮牧心认真说着，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的心思，这也成了他们的相处方式之一。

    陆清文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容，他双手撑着石桌，身子前倾逼近阮牧心，怒吼着：“是，这都是他们欠我的！”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扭曲的表情，压低了声音。

    “若不是他们这些上位者的野心，我何至于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我所受的屈辱，必将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我要亲眼看着这些伪君子，父子相疑、君臣猜忌、手足相残，我要他们亲手把自己争夺不休的东西毁掉。”

    说完，陆清文便有些懊悔地拍着自己的额头，他甚少情绪失控，而她总是能准确地猜到他的心事。

    道歉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阮牧心却叫住了他。

    “天下合久分，分久合，分分合合，这是历史大势，就算三国倾轧，战乱平息之后，必将有新的政权诞生。

    你的复仇没有终点，那你现在做的事又算什么？”

    陆清文站在那，好像思考了很久，也没有回头，怕阮牧心想你看到自己的落魄，只淡淡地回道：“等待事成之后，我们就归隐山林，远离这纷纷扰扰的俗世。”

    他脚步踉跄，跑了出去。

    阮牧心现在很挫败，她并非是毫无原则的良善之人，更不会高高在上地去批评陆清文的行为。

    未经历过他所承受的屈辱和不堪回首的过往，又岂敢劝他放下仇恨。

    她欲建立新的政权，目标之大，即便三皇五帝，以匹夫之勇都难以完成，倘若能得陆清文相助，便是离大业又进了一步。

    只是他现在只是单纯地搞破坏，并未能按照她的设想布局。

    她不得不承认，她从被绑架之初，就动了利用陆清文的心，而现在事与愿违，难免失落。

    阮牧心看着这个四四方方的院子，虽然空旷，四下无人影，但她知道，只要她想跨出一步，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会立马用身体铸成的墙将她逼退。

    她不得不佩服陆清文，准确抓住了这些王公贵族的心，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他替长孙治除掉了劲敌二王爷、三王爷，虽然长孙治也损失了两个大臣，但依旧十分信任陆清文。

    对于张栋之死，长孙泓如实相告，是陆清文所杀，陆清文并不否认，直言张栋有叛变之心，和长孙泓关系微妙，这个说法令长孙治深信不疑。

    晧德帝薨逝的消息来得突然，长孙弈坐在龙椅之上，让底下人将折子上所述之事接连读了三遍，才确信这消息不假。

    他大力一拍椅子上的龙首，连连叫好，大手一挥，吩咐道：“让太子来见朕。”

    晧德帝的薨逝，无疑是近期最好的消息，更妙的是，他竟糊涂到留下遗诏不让储君即位。

    现在天宿群龙无首，正是发兵一雪战败之耻的好机会。

    长孙弈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他在御案后激动地来回踱步，又命旁人取来三国战略图，见到门外匆匆赶来的长孙治时，才收拾了心情又坐下来，恢复威严君主的模样。

    长孙治佯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进了御书房站定后恭敬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嗯，起来吧。”长孙弈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

    在他眼里，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只有严格的君王才能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即便是亲儿子面前，即便是开怀的好消息，他也不会在臣子面前失态。

    “天宿传来的消息，你都看到了？”

    “是。”长孙泓看了一眼大殿中央的三国战略图，恭顺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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