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治没想到伏桂一介武夫，说的话竟半点让人挑不出毛病，想到自己此行是来寻求联盟的，只得将这口气忍着。

    “那就有劳将军了。”

    睁着眼也看不见一丝光亮，长孙治索性直接闭上眼，手却是紧紧扒住车厢壁，以防被伏桂再摆了一道。

    伏桂一脸得意，长孙治算得上是第一次进西曲王庭的他国皇子。

    因着西曲王庭不得对外公开的规矩，即便是西曲政权更迭，也没有他国使臣亲来相贺，这回在其他同僚面前，可有得他吹嘘的了。

    戏弄归戏弄，对方毕竟是怀渊的太子，伏桂也不敢多加放肆。

    车马奔驰在广阔的土地上，由远及近传来阵阵马蹄声，伏桂勒马停下，手下随从亦是照做，再一次撞到后车壁的长孙治，生平第一次啐了口唾液，怒骂：“这王八羔子。”

    可刚骂出口，他就后悔了，强龙也拧不过地头蛇，他在西曲还是谨慎些好。

    不过伏桂似乎并未听见他的秽语，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耳朵贴着车壁，细细听着。

    “尚将军，几日不见，气势汹汹的，是去做什么！”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冠勇将军，那这马车里的，想必就是怀渊的太子殿下了吧。”

    长孙治感觉有人骑马靠近，紧接着又听到近在耳边的声音。

    “殿下舟车劳顿辛苦了，在下尚怀，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寒暄了。”

    说着，长孙治只听见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掠过耳畔，越来越远，让他一头雾水。

    他们自怀渊方向而来，尚怀这是带着人马去怀渊？

    不过并没人给他解惑，直到到了西曲王庭，他才知道，尚怀是带人去了天宿。

    “殿下，请下马车。”

    马车门突然打开，长孙治一时不备，被白昼的光刺痛了眼，他捂着眼下了马车，强迫自己尽快适应光照，不可在西曲人面前丢了怀渊皇室的脸。

    传闻还是部落时，西曲王庭没有固定的位置，一年中几易王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住的都是可随时拆解带走的营帐。

    长孙治抬头看眼前的西曲王庭，除了风格有西曲粗犷的特色外，也是不可移动的砖瓦砌成，与怀渊无异。

    他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心里终究是瞧不上西曲。

    “怀渊太子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长孙治在王庭中等了约一炷香的时候，择天帝叶钊才姗姗来迟。

    长孙治被他与众不同的欢迎仪式，拍得险些吐出血来，但面上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忍着后背的疼痛，侧身面向择天帝，开门见山道：“皆为大计，何谈辛苦。”

    说着，他拿出武章帝亲笔书写联盟书，叶钊的侍从要接，被他躲开了去，直接拿到择天帝案前铺开来。

    “结盟一事，本……朕已从贵国的国书中知晓，没想到武章帝还特意派了太子过来，真不怕本……朕把你扣在这了？”

    叶钊瞄了一眼联盟书，身子斜坐着，一只手按在膝上，一只手敲打着桌面，只抬起一只眼皮，瞥了眼面色有些发白的长孙治，语中戏谑意味十足。

    只是他素来自称“本王”惯了，为了不在怀渊面前失了脸面，这才不得不改口自称“朕”。

    他也实在想不通，“朕”究竟怎么比“本王”霸气了，无论是大正王朝还是东黎、西曲、怀渊，都用这一套礼制。

    西曲人慕强，在叶钊看来，长孙治不过是坐了两日黑箱子后没休息，这般虚弱模样，他实在是瞧不上。

    终有一天，他要让西曲的规矩“横行天下”。

    “怀渊西曲结盟，利在两国，无论是怀渊，还是西曲，都不可能凭一国之力，就拿下天宿，如此好事，孤相信择天帝不会拒绝。”

    长孙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去理会叶钊的挑衅，小不忍则乱大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叶钊这才稍稍坐正身子，细看联盟书上的内容，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要说狡诈，还得是你们怀渊啊，本……朕可想不出这等法子。

    你们同天宿的盟约可以做假，朕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在朕面前一套，在天宿面前又是一套，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长孙治抬头直视叶钊，掷地有声回道：“仅凭孤只身入王庭！”

    叶钊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长孙治，是有一国储君的骨气，他大手一挥，吩咐道：“拿印来！”

    结盟书一式两份，长孙治检查过后，将其卷起来，放入袖中，此行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也放松下来。

    他状若无意问道：“孤还有一事不解，还请择天帝解惑。前来王庭的途中，孤曾闻尚怀将军率众而去，不知他们去往何方，又所为何事？”

    叶钊不悦地皱起浓眉，这怀渊人和天宿人一样，说话文绉绉的，还喜欢拐弯抹角，一句话能说清楚，非要说个四五句。

    他不耐道：“韩书言死了，本……朕当然得派人去瞧瞧，万一是诈死，贸然出兵，风险太大。”

    叶钊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他也不管长孙治信不信，敷衍地吩咐人安排接风宴。

    不过长孙治并不打算留下，他堂堂一国储君只身入王庭，已是冒险，自然没打算留下来住两日。

    商讨好结盟细节，双方假模假样地再客气一番后，韩卿元又如来时一般，坐上黑黢黢的马车，经过漫漫跋涉，回到了怀渊同西曲的边境。

    天都城的朝堂上，也因收到怀渊和西曲两国的国书而躁动不安。

    现在情况特殊，韩卿元并不希望怀渊或西曲有任何一方派使臣过来，但在刚刚收到的国书中，西曲择天帝明确表示，将由尚怀率使臣千人，为皓德帝奔丧。

    “等他们人到了，席都凉了。”

    不知道谁喝了一声，朝臣纷纷交头接耳，西曲此举确实怪异，且不说先帝和择天帝的关系并不亲厚，单说天宿和西曲两个国家间，也只是正常往来，偶有摩擦，西曲现在要携人来奔丧，什么身份？什么资格？

    其中怪异，任谁都能猜个二三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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