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行秋和素青都提到了那专做山珍的琉璃亭，跟专研海鲜的新月轩，虽然并非尝起来不好吃。”

    “但我还是觉得，那不是给民众准备的食物，无论怎么品味，我都不喜欢。”

    香菱有些发愁，正在干饭的锅巴停下来，发出“噜噜”的声音试图安慰小厨娘。

    “香菱，你知道当初水淹归离集时，灶神马科修斯为祛湿除寒，创造的辣味馅饼吗？”

    李素青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对水淹归离这件事的既视感那么强，内心隐隐传来苦涩的情感，就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自己又不可能亲身经历那场大灾难，估计是游戏pv看多了。

    “唔…其实，我制作的辣肉窝窝头，也是根据这个传说进行改进的。”

    少女面露追忆之色，看向干饭的锅巴。

    “也正是自那时起，爱吃辣肉窝窝头的锅巴就成了我的好友，开始跟随在我身边。”

    锅巴双手叉腰，说道：“噜噜！”

    李素青面露追忆之色，就像是讲述一位故友一样接着叙述：

    “这是三千余年前的故事了，那时候，辣椒还没从火之国纳塔传到璃月……”

    “那时人常说：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荼味苦，蓼味辛，辛苦劳累，换来庄稼丰收，是那时候的常态。”

    “蓼，就是水蓼，一种辣乎乎的东西，炉灶魔神马科修斯最初用这东西来调制辣味。”

    “水蓼它啊，还是一味草药哩，我们璃月一向有药食同源的说法，就像我教给香菱的鸡精，其实有健脑护肝的功效，可是药三分毒，婴儿和痛风患者就不宜多吃…”

    众人静静听着，锅巴更是瞪大眼睛，好奇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往事。

    “哈哈哈，说到这…我总能想起，不知道和谁，因为吃，所以出了不少洋相。”

    “药食同源么，所以灶神还是一位擅长食补的医神。”

    “直到大蒜从须弥传入璃月，灶神做饭就跟开了挂似的，再也不弄五辛盘这类幺蛾子，还用烈酒提取了里面的大蒜素，用作广谱抗菌。”

    “或许我说这五辛盘，你们没什么感觉，但你可以理解成，就那种璃月现代的水果拼盘，只不过这些水果都是些葱姜蒜之类的辛辣味调料，然后摆个好看的造型赠予亲友。”

    李素青恍惚记得，可能是穿越前，自己每年在立春那一天，都被姐姐猛灌一盘豪华版香辛料拼盘，那种滋味…不说也罢。

    锅巴闷头干饭，好像五辛盘此事与他无关。

    “没错，辣肉馅饼，其实就是用葱、蒜、韭菜、芸苔、胡荽做成的。”

    “不过，灶神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那个没有辣椒的年代，祂还做过加辣点红白鱼汤。”

    “辣味，还是红汤，现代人看了总觉得是辣椒，但其实是灶神用红花椒和茱萸调配的。”

    正在嗦冰菓的重云点头，他记得那是辣椒传入璃月以前的时代，家族一位纯阳体质前辈，就是吃了茱萸后阳气暴动，所以才总结了“纯阳体质忌口歌诀”……

    李素青渐渐停止回忆，问道：

    “那么，香菱，你觉得辣椒的传入，为璃月带来了什么？”

    黄衣少女思索片刻，回答：

    “可以让人们吃到更多美味的食物，也可以让辛劳种植辣椒的农户挣到钱。”

    李素青点头称赞，继续解说：

    “是的，香菱的回答包含两方面，在厨艺的视角看，有的地区时晴时雨，温差大、湿度高，人们本就需要辛辣之物驱寒除湿、用浓烈的辛辣，缓解其他主食的寡淡口味，”

    “而在商业的视角看，山区经济较为落后，普通人家也买不起太多外地来的胡椒、花椒等，本地普遍出产的辣椒便迅速成了人们的心头好。”

    “无论是从口味药用，还是经济效益，似乎都有着一定的共性，香菱你发现了吗？”

    香菱的双眼渐渐发光，回答：

    “我明白了！是群众的需求。”

    李素青点头，他觉得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内涵，可惜自己学识短浅，无力继续深挖。

    “是的，你是在用厨师的视角看待厨艺，而商人也会用商人的视角看待厨艺，你们的需求不同，于是会在理念上产生分歧。”

    “琉璃亭新月轩愿意将精力放在打磨品牌，最终甚至能令璃月七星认可，这种生意人的理念并没有错。”

    “而卯师傅和香菱则愿意把精力放在琢磨菜肴，也能让璃月七星认可，这种厨师的理想也并没有错。”

    香菱表示赞同，因为那位岩上茶室的老板夜兰姐，甚是喜爱自己烹调的辣味，每次前来，还要给其他大人物带上一些……

    “可是，商人终究是以逐利为重，当他们的欲望无线膨胀，那么，就会在垄断与相互倾轧中伤及无辜……”

    香菱接受了这种思路，缓缓开口：

    “就好比飞速前进的车轮，无法顾惜轮下的虫蚁。譬如…昔日的万民堂。”

    李素青顺着黄衣少女的思路，接着回答：

    “同时他们的垄断地位将逐渐稳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就好比固定大小的池塘，资源就这么多，你却让一只小虾米，与大鲨鱼抢夺食物。”

    “可想而知，虾米要么因抢不到食物而饿死，要么被鲨鱼吞噬兼并，成为它的养料。”

    “鲨鱼能自我约束，主动肩负维护池塘生态的责任还好。”

    “假如有一天，它彻底摆脱束缚，成为无序扩张的池塘之癌。比的不再是质量，比的是扩张。”

    “那么，还会有人愿意相信，这片‘黑吃黑’和‘赢家通吃‘的池塘吗？”

    锅巴有些担心地看向香菱，祂能感觉到自己的好友有些心情不佳。

    正在用重云逗乐的行秋有些感同身受，而心地善良的重云，沉默地肯定了这个“劣币驱逐良币”的事实。

    香菱点点头，回答：

    “是这样没错，但如今万民堂可以夹缝求生，必然有它存在的原因。应该就是素青你接下来的分析了吧！”

    李素青不住地点头，接着说到：

    “教我厨艺的老师伊尹，也是个创作《汤液经》的医者，在他看来，五味调和与否，火候到位如何，才是食物是否美味的关键。”

    “香菱，你大可以把一切看做你能信手拈来的食材佐料，琉璃亭新月轩也好，往生堂万民堂也罢，这便是你手中的食材。”

    “古人有药食同源之说，这味药材性寒性热？这味食材是酸是咸？了解自己手中的底牌有什么，就是医者治病的医术来源，厨师烹饪的厨艺所在。”

    “可是，为什么鲜少有人乐意吃草莓乱煮麻婆豆腐？为什么鲜少有人乐意吃臭鳜鱼味奶油蛋糕？其中原因，不在于食材，而在于厨师的搭配。”

    “在伊尹老师的哲学中，这便叫做『配伍』，只有了解各类药材的相克，则是进行配伍的关键！”

    “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只是第一步，既然他们已经牢牢占据了面向上流的餐饮供应链。”

    “那么，任他据朱紫金贵，我自有万民百味，胡堂主这话说得很好，万民堂的生意，大可以从走向中下层消费做起。”

    “既然要做到宾至如归，让鲜味普及于万民，那就不免要团结那些理念相同的人。”

    这样的说理方式还蛮有趣的，当万民堂被迫卷入“璃菜”与“月菜”争霸的商战中，香菱才愈发明白，残酷的商战并不是那样温情脉脉，而是毫不留情地吞并与收割。

    把敌方搞得少少的，把友军搞得多多的，不得不说，这是让万民堂夹缝求生的好办法。

    胡桃将食指轻搭在唇边，双眼微眯，却突然发觉李素青不再说话，只是殷切地看向自己，不再言语。

    胡桃把手掌翻过来，平展五指，看了看自己葱白一样的手指，心中无奈想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呵，本来可以自己就解决的事情，还真的非要让本堂主出马吗？

    你小子是说累了吗？为什么不说话盯着本堂主看?

    哼，无情！加一顿幽幽大行军。

    “嗯，所以呢，一根筷子容易折，众人拾柴火焰高，往生堂最近推出了『补完计划』，今日邀大家前来，也正是希望看看大家是否感兴趣。”

    于是，从往生堂目前的处境，到众人对死亡文化的敬畏；从老手艺与古文化的式微，到如今市场竞争的残酷……

    胡桃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友人相求，在下自然当仁不让。”

    “唉，没想到你们这么不容易，那这所谓的补完计划，就算我行秋一个。”

    重云一边继续含冰棍，一边说：

    “如果有科普降妖除魔相关知识，那我们方士一脉也绝不会推辞！”

    黄衣少女看着闷头吃菜的锅巴，问道：

    “那么，我们可以做什么呢？”

    于是，胡堂主科普了联动、周边、同人、二创等概念。

    嘶！不愧是奇思妙想的胡桃，如果这么做，肯定可行，而且往生堂补完计划，还会成为引领璃月文化商业发展的标杆！

    香菱的厨艺精湛无比，简简单单的滑蘑菇，香辣微热的小龙虾，美味的黑背鲈……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胡桃看着正摆弄小团雀的李素青，突然计上心头，说道：

    “素青，你可是这次饭局的功臣，回去以后，堂主就赏你吃你最爱吃的幽幽大行军。”

    少年连连拒绝，藏好团雀。

    胡堂主像善于蛊惑人心的妖魔一样靠近，在少年耳边低语：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没想到你在谈业务的时候，还敢分心聊天，把烂摊子也抛给本堂主，胆子不小嘛?”

    “不要拒绝你的专属晚饭，不然……”

    胡堂主突然收回神通，神色如常。

    少年一边摇头一边说：

    “啊，堂主的饭，我好爱吃啊！”

    堂主不满意，追问道：

    “不要觉得本堂主辛苦，这是你应得的奖励，还要继续推脱，让本堂主伤心吗？”

    悔不该饭局把桃绕！

    悔不该未曾把信销！

    少年带着哭腔回复黑心堂主：

    “呜呜，堂主，我好敢动啊！”

    乐子人侠客行秋拍手叫好，心性淳良的方士重云摇头不解，锅巴跳舞噜噜唱歌，黄衣小厨娘神色尊敬，万恶的胡堂主大笑不止。

    唯有一人，心酸悲苦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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