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集因魔神战争的战火肆虐不在兴盛，往昔的集市消失不见。于是，人们渐渐又把它称作归离原。

    难怪呢……后来的人们，哪里见过那些年里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归离集，整个提瓦特大陆的经济中心就是那里。

    时人赞曰：

    “归离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那是真正的盛世气象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山河清平，百姓无忧，阖家欢乐。

    人们再不经受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家户户无忧生计、平安喜乐。

    只是，后人所看到的，只是一片荒凉的断壁残垣，只是一片荒芜的野地平原。

    哈，从归离原，到归离集，又回到了归离原。

    兜兜转转几千年，却发现只是兜了个大圈子，有的东西变了，又没变。

    大衣袖的少女正装打扮，正襟危坐地聆听着粟清的战事汇报。

    “既然如此，你同帝君和仙众赶往孤云阁便好，归离集有我坐镇呢，不会有问题的。”

    “去了以后，要多保护身后的人，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天快亮了，倒在黎明前那就太可惜了。

    “要记着我教给你的剑法，要记着我告诉你的急救术，要记着我所有的叮嘱……”

    少女很慢地喋喋不休，好像不舍得这份时间。

    “姐，我陪你驻守归离集吧，你自己真的能搞定吗？”

    姐弟二人还是喜欢把这里称作归离集，因为这个如今荒凉的地方，承载着他们昔日的回忆。

    “诶，小屁孩不要太嚣张哦，你自己几斤几两姐姐比你清楚的多，我怎么搞不定归离集？当年我们从沤麻地到大集市，”

    “这一路怎么走来的你都忘了吗？你的记性应该很好才对吧。”

    “好啦，快去吧，快去吧！”

    “姐姐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快快回来给我做好吃的。”

    少女笑着挥动袍袖，还是那副贪嘴的没心没肺的笑容，与阿弟告别，与众人告别。

    “喂！”

    “等一下，再等一下！”

    归终呐喊道，端起大衣袖，拢成一个小喇叭的样子。

    少年剑仙好奇地回头，打算听完这最后一句就奔赴孤云阁战场。

    “给你留了礼物！”

    “老地方，自己找！”

    二人挥动制式近乎相同的大衣袖，笑着告别彼此。

    …………………………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巨大的石鸢自天上盘旋降临，我则奔赴孤云阁战场与您相随同行。

    纷扰扰的璃月诸神，为何其生死大权掌握在你的手中？

    高高地飞呀缓缓地飞，乘着天地间的正气，驾驭着阴阳二气的变化。

    岩之神拔了一座山而塑成一只‘巨鸢’，刚诞生就迫不及待地脱离大地，回旋扭转，圜旋式直冲上九天。

    同时，巨翼产生那庞大的风劲，竟然将周边诸多凌云巨峰硬生生削平。

    摩拉克斯驾起长车，踏破孤云，摇落天星。那陨星填塞海眼，彻底镇压住搅动海生魔物进行沿海入侵的漩涡之魔神奥赛尔。

    璃月的开局最为噩梦，各路魔神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单拎出来一个都能盖压一方。

    可是，它们终究逃不过大势所为，一个个也成了螳臂当车的土灰。

    正当众人高歌凯旋，打算班师回朝时，一封加急报告传来：

    “报！归离原有难，速归。”

    …………………………

    天幕染上黯淡的昏黄，像是浓稠的蛋液被打翻在地，缓缓流淌。

    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身如尘埃碎裂又将步摇折断，你忽然前来又忽然远离。日暮时在群仙静默的郊野休憩，你等待谁久久停留在云际？

    一切都太突然了，但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

    “看来……还是无法同你们一起走下去了，那把锁的事情，忘了它罢……”

    “不要为我而伤心啊，我降生前本就不存在，现在只不过是归于本源而已，就像千年来的四季变化一样自然。”

    “从今往后，我只是安静地处在天地之间这个屋子里，是天上的星尘，也是大地的尘土，依旧陪伴着你们……”

    岩王帝君忍痛为其封印神骸，以免伤及民众。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有人迎风高唱，恍惚幽怨，旌旗飘展渐渐远去，你升上九天抚持彗星…

    归离原的民众都是你的孩子，你依旧举起长剑护卫他们，从不曾改变守正护民的决心。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再见。

    …………………………

    “洪水来了，大家有序撤离！”

    “不要慌张！保持冷静！”

    “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安全撤出归离集！”

    水与火，最无情。

    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涧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河流中。

    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着归离集同时，也狠狠拍打着所有人的心。

    暴雨更猛，狂风更紧，洪峰更狠，这场大浪想要湮灭一切故事存在过的痕迹。

    “轰隆！”

    一道巨浪卷着飞石，把无数木船拍碎。巨大的力道又让无数普通人葬身水底。

    千岩军们紧张地组织打捞救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可惜心有余而力不殆。

    少年剑仙还是发懵的状态，他的脑袋里乱呼呼的，他跳入水中，拉上来一个又一个人，只是依旧不能救起所有人。

    他看得目眦欲裂，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握住那些被浪淹没的手。

    蓦地，一个粮斗掉在少年身边。

    “『盐盏』？！”

    那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从前送他的玩具，此物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的特性便是——

    借用元素力，造出无穷无尽的盐！

    “对……如果把洪水变成死海，让落水者和船只都能飘在上面。”

    “可是……这恐怕会对整个璃月的生态，产生不可逆转的大破坏。”

    “我会成为功臣，也是罪人……”

    少年有些无助，纵使他曾驰骋在魔神的战场上，救过许多人，斩杀过许多邪祟。

    可是，从不曾做过代价这么大的救援。

    “阿姊……我该怎样抉择……”

    这次，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电光火石之间，粟清其实已经做出判断，他知道假如归终阿姊在他身边，也会与他做出相同的抉择。

    “即使归离原……永远不能成为良田。”

    “要救，全都要救！”

    “这份因果业力，我来背负罢。”

    恢宏的元素力尽数注入盐盏之中，那盐盏突然爆发出灿烂的光辉，数不尽的白色颗粒像星光一样落入海洋。

    “『驭尘』！”

    那是尘世之神力量的一角，足矣驾驭天地间一切尘埃。粟清将那力量弥散到了盐粒之中，借此把洪水彻底同化成死海。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是他年少时见到的那一式剑法，声势浩大，杀伐无双，但为护佑苍生而挥动！

    剑术，从来并非借金铁之器才能发挥。

    天地间的一切『势』，都可以化入剑法之中，逢山开道，辟出井泉！

    少年感觉曾经见过的两位魔神姐姐似乎同时站在自己的身后，各自推出一掌，助力他施展神明权柄的能力。

    “阿姊，我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你说过的『势』……”

    激荡的洪流充当了搅拌棒，尘之魔神与盐之魔神的力量一齐催动，盐粒飞速地溶解混匀，海水彻底成了盐的海洋。

    “还好，至少大家活下来了。”

    少年看到在这片死海里，甚至还有落水的小婴儿开心地蹬水狗刨，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

    小婴儿收翻蹬夹，用标准的泳姿路过这个刚刚救了他的大哥哥。

    小婴儿嘎嘎地笑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威风凛凛的少年，为何现在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好像一吹就会倒下。

    粟清使用能力过度，底蕴完全亏空，功体垮台粉碎。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就彻底昏死过去。

    …………………………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

    可惜，再没有熟悉的“呀！”在这句话前引领后文。

    龙目金瞳的青年神明坐在一旁，扶起重伤后幽幽转醒的粟清。

    “帝君，赫乌莉亚姐姐在哪里？”

    “我用她给我的盐盏，救了好多人呢！”

    “安顿下来后，我还要去和她道谢。”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回答：

    “她不在。”

    粟清不顾头痛和重伤，渐渐爬起，他有些激动地问道：

    “她不在？是不是还留在地中之盐啊？”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这么疏远啊，不行，我得去和她谈谈。”

    摩拉克斯的语气带着铁一样的冷酷：

    “粟清，她殒落了，被她挚爱的‘人族之王’一剑刺死，不必去了。”

    “帝君，这个冷笑话不好笑。”

    粟清看着摩拉克斯沉默而庄重地神情，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疼。

    故人十不存一，这不是梦……

    大水伴大疫，马克修斯将力量汇入大地平息灾疫，群仙带着民众迁徙，告别归离。

    当璃月港建成，仙众离开尘世，远遁绝云，从前的蓝毛小麒麟已然亭亭玉立，用着不停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若陀龙王戍守边界，可磨损日益严重，不得已之下，他请求帝君将自己封印。

    歌尘浪市背起长琴，来到璃月港一隅，静观尘世烟火，走前要走了涤尘铃。

    “这铃铛还是由我来保存吧，他至今对那时耿耿于怀，因自己的选择后悔不已，”

    “如果铃中乐曲再勾起他的回忆，只怕更加痛苦……”

    远遁绝云的仙众本可以很多，但现在只剩下留云借风、理水叠云、削月筑阳三位。

    “罢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人间归离复归离，借一浮生逃浮生。

    …………………………

    摩拉克斯看向面前的粟清总能想起那天归离原上的场景……

    “先生，饭熟了。”

    少年捧着碗筷送到他身前，由于累年征战物资匮乏，再加上众人恪守的纪律，眼前的碗里只是些填满的糟糠。

    三千多年了，只要是他下厨的时候，每一顿都是新花样，好像他真的记得每顿饭做了什么似的，战时物资匮乏，他依旧能烹出可口的食物，缓解众人压力。

    “我姐说，凭您的实力，今天肯定大捷凯旋，让我多做些好吃的。”

    “先生，我认识你们最久了，上千年了，我认识的一个个人最后只能活在记忆里，但我记性好，总听得见他们的音容笑貌……”

    不同于孩提时期的嚎啕，现在因忧思过度而鬓发斑白的少年只能无声地落泪，一滴滴从两颊滑落干涸。

    “先生，你看到我姐在哪了吗……我找不到她了，她想吃的这碗饭都快凉了……”

    “啊，抱歉，您还有战事的善后工作，我就不先叨扰了，我马上去找找她……”

    思绪飘回，威仪的帝君看着面前发须皆白的老者，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但已经恍如隔世。

    老者躬身道：“臣，乞骸骨。”

    他才发现面前的老者修为皆无，神韵散尽，筋脉寸断，那是抗洪救人那时留下的暗疾发作，引动病根，致使他无法再有仙人的位格与武力。

    只有一枚徐徐流转的假丹，让他不至于此时便暴毙而亡。

    “你可曾后悔?”

    谁道老者坦然一笑：

    “归离原曾成了归离集，后来又成了归离原；我曾是个濒死的凡人，偶然成了仙人，如今不过是变回了凡人而已。”

    “我本是山下凡人，偶得仙缘，一直以来不敢忘却苍生。”

    “如今修为散尽，又成为凡人，这正是否定之否定么，我也算是归于本源。”

    “自然，落子无悔。”

    …………………………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帝君亲自驾车，一路见得平安喜乐的人间景，此去便是送他归隐山林，静养心性，安度晚年。

    曾经的少年剑仙太老了，这一别，可能从此再不能相见。

    “轻策之地有水泽，恰符合你这个云梦泽之仙的居地，虽然人烟稀少，但足够安静不，可以被打扰。”

    “那便好啊，帝君，你说要是这里多种些翠竹，是不是民众也能多些收入？”

    “…………”

    “…………”

    “然也。”

    …………………………

    漆黑的屋室里，岩王帝君一人独坐。

    他的思绪再度飘回，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苦笑着叹道：

    “唉，到头来却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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