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确实打算去除曲奈。

    原本以为张健让他去除江城只是随口说说，结果后来又问了好几次，王小虎知道不做出点成绩，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去石城是肯定不可能的，疯了才会异地去杀人呐；所以他准备除个曲奈来交差，本质上和李老八去捅聂明一个意思。

    面对上级的无理要求，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迂回婉转地表达心意了。

    作战计划刚制定好，恰好李老八回来了，那就一起去呗。

    王小虎当即带着八大金刚和一众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向某城中村。

    上次王小虎已经探过这地方了，知道曲奈乃是外强中干，别看表面兄弟挺多，其实没几个能打的，而且因为没什么钱的缘故，真正愿意为他卖命的人也少，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小打小闹还行，真正的大战根本不成气候！

    王小虎这次做了充分的准备，有绝对的自信和底气干掉曲奈！

    ……

    曲奈还没有睡。

    不光他没有睡，贝峰、阿胜、小克也没有睡。

    几人围着火炉，一边暖手一边聊天，说得都是过去的一些事，尤其是曲奈和谢景山的那些趣闻，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说不完，而且越说越有劲。

    “那年老谢被其他仇家追杀，慌不择路只能把老婆孩子藏到我这，我问他是不是有病，咱俩也是对手，你往我这里送？”

    “结果没有多久，我被人砍得稀里哗啦，连医院都不敢去，只能跑到他家去偷刀伤药，他看到了也是骂我，质问我就不怕他趁虚而入？”

    “还有一次，我老婆出轨了，被他无意中抓到，直接把奸夫五花大绑送到我家，然后指着我鼻子骂我有眼无珠，竟然找这样的女人……”

    “当然啦，我也不遑多让，有一次发现他手底下有个兄弟其实是警察派来的卧底……嘿嘿，这回轮到我威风啦，打电话骂了他两个多小时的黑白不分……那次实在太过瘾了，终于报了大仇！”

    “前几天还梦见老谢让我下去陪他呐！哈哈哈，去他的吧，老子还没活够！”

    几人聊得非常开心，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长吁短叹，没想到眼睛一眨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景山比我年轻，却走得比我早！”不知过了多久，曲奈叹着气：“眼瞅着我也要退休了！各位早点休息，明天去天脊集团报道吧。”

    “好的，老哥你也早点休息！”几人纷纷站起，这场漫长的围炉夜话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隐隐的喊杀声。

    几人面色一变，纷纷奔了出去，正好有人冲进院中大喊：“不好了曲老大，王小虎又杀上来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几天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

    曲奈立刻奔到兵器架边，“铛啷啷”抽出一柄大刀，其他人也纷纷抓了武器，跟着他一起冲到院子外面。

    左右望去，就见城中村里喊杀声四起，对方明显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

    曲奈只看了一眼，便凭借丰富的经验判定王小虎这次准备充分，就是将整个村子的人叫出来也不管用了。

    “跟我来！”曲奈当机立断地朝屋里奔去，贝峰等人连忙跟上。

    来到里屋，曲奈掀开床板，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快，进去，下到最底，沿着甬道往前走，可以通到村子外面那条马路的下水道！”曲奈喊了一声。

    贝峰等人立刻“噌噌噌”跳了进去。

    等他们都下去后，曲奈便准备将床板盖上了，贝峰惊讶地问：“曲老哥，你不进来？”

    “我进去干嘛？”曲奈说道：“我都退出江湖了，王小虎不会为难我的……倒是你们，已经加入天脊集团了，留在这里反而会影响我！”

    “对对对……”贝峰连连点头，“曲老哥，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如果王小虎也为难你，你也赶紧逃出来啊！”

    “好！”曲奈点点头，将床板盖上了。

    耳听着贝峰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旁边的一个汉子忧心忡忡道：“曲老大，王小虎真会放过你么？”

    “怎么可能放过？”曲奈苦笑一声：“我之前收拾了他好几个兄弟，哪是一句‘退出江湖’能解决的？”

    “那您为什么不一起走！”汉子惊呼。

    “刚才观察过了，王小虎已经近在咫尺……等他来了，发现我不在家，肯定会到处搜地道……到时候不光我跑不了，贝峰他们也跑不了！”

    “可是您就……”

    “我无所谓啦，保住这几个火种就行，也算对得起九泉下的谢景山了……”曲奈轻轻地呼了口气，又灿然一笑：“还好儿子已经长大，十八岁还上大一，能照顾自己了！”

    汉子顿时有点急眼：“曲老大……”

    “好了。”曲奈打断了他，“你就留在这不要动，王小虎的目标是我，别人只要不反抗，是没有危险的！”

    “不行，我……”

    “砰！”

    汉子还没说完，曲奈直接一拳砸出，这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院中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显然一大群人闯了进来，还有王小虎的骂声：“曲奈，给老子滚出来，这笔总账该算下了！”

    曲奈细心地将床褥铺好，争取不被人看出痕迹，且确定贝峰等人已经走远，才拖着一柄大刀慢慢走出门去。

    “老谢啊，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啦……咱老哥俩，马上就见面了！”

    曲奈轻声嘟囔，跨过门槛，来到院中。

    月光如水，轻轻洒向整个院子，曲奈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宿命，满脑子都是和谢景山年轻时打过的那些架、喝过的那些酒、吹过的那些牛、骂过的那些街……

    ……

    半夜三点，我才收到曲奈的死讯，急匆匆带人赶到现场帮忙料理后事。

    曲家当然已经报过警了，警察来过之后勘察、取证，但是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用，王小虎至少有一万种法子可以脱罪。

    之前被曲奈打昏的汉子也醒过来了，如实向大家申明自家大哥没逃走的原因。

    到清晨时，灵堂便搭起来了，贝峰等人自然哭得一塌糊涂。

    曲天霜也从学校回来了，跪在灵前一语不发，甚至连一颗眼泪也没有流，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当然现场比较混乱，暂时也没有人顾得上他。

    上过香后，我便把梁国伟、罗家明、尤小七三人叫到一边。

    “交给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沉声问。

    不得不压低声音，因为我的身体正在颤抖，我怕自己控制不住随时都要暴走！

    “他们住得都挺隐蔽，暂时只查出李老八一个人的住址……”梁国伟的面色有些惭愧。

    其实已经不容易了，我们才来多久，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啊！

    “那就先去把他除了！”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好！”看出我的激动，梁国伟等人立刻转身就走。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再次转头看向灵堂里的照片，不敢相信曲奈就这样告别了世界，明明昨天才说了要退出江湖！

    虽然也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就是很愤怒、很难过、很悲伤。

    没有人注意到，曲天霜不见了。

    ……

    天空完全亮起，阳光普照大地，整个城市略微有了一些暖意，这个漫长的冬天仿佛终于要过去了。

    王小虎的心情愉悦。

    昨天晚上先是重伤石城的聂明，接着又杀了为祸呼市许久的曲奈，这么大的功劳往自己头上一堆，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一大早，王小虎就跑去张健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张健果然也神情大悦，一扫之前的种种阴霾，连连夸奖王小虎干得不错，当场发放奖金一百余万。

    王小虎美滋滋地出了办公室，打算把李老八叫过来，给他发个十万。

    但是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李老八却始终没有接。

    正觉得奇怪，有消息传来，说李老八死了。

    死在自己家里。

    王小虎立刻带人赶了过去，发现李老八果然死了，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脖子上有一圈勒痕，现场也没看到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人给弄死的。

    王小虎知道是谁干的，也知道是为什么。

    “报复来得好快！”

    王小虎当然不至于因为李老八的死亡而感到悲伤或是愤怒，但却从心底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刚杀了曲奈，李老八就死了，前后甚至不超六个小时！

    “每个人都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王小虎立刻回过头去，冲剩下的七大金刚说道：“千万、千万不要再被人抓到了！”

    刚警告完，他的手机便响起来，留守在商会的兄弟汇报，说有人攻击他们的总部大楼！

    王小虎连忙带着一众人就往回赶。

    来到龙门商会，发现的确有人攻击总部，不过已经被他们的人控制住了。

    因为对方就一个人。

    是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关键是就这一个人，伤了他们至少十几个人。

    武器是一支三棱刮刀，已经被收缴了。

    围观了一圈受伤的兄弟们，发现大多伤在胳膊、肩膀和小腿，显然是刻意避开致命处的。王小虎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身手，随即迈步走向那个已经被捆起来丢在地上的青年。

    “叫啥名字啊？”王小虎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曲天霜！”小伙子恶狠狠道。

    “……哦，曲奈的儿子啊。”本来还想问问小伙子为什么攻进龙门商会，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这不明摆着嘛，为父报仇！

    “对！你就是王小虎吧？！”曲天霜目光如火地说：“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嘿嘿……”王小虎摸了摸鼻子，“行啊，我给你个机会。”

    随即，他便摆手让人将曲天霜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来，你来……”王小虎搂着他的脖子，强行将他带上了楼。

    ……

    某城中村，曲奈的灵堂里。

    正当大家纳闷曲天霜怎么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终于回来了，贝峰立马过去问他：“小霜，你去哪了？”

    曲天霜没有说话，一头跪倒在了灵前，紧接着眼泪流满了整张脸。

    看他不想说，众人也不再问，只当他是出去散心了。

    曲奈没什么钱，积蓄接近于零，他的葬礼自然由天脊集团承办。这些事本来不用我操心的，但我就是想亲力亲为，也算是送这位先生最后一程。

    和殡葬公司谈完价格，并再三强调“必须最高规模”之后，现场顿时开始忙碌起来，花圈几乎堆满了整个院子，各种戏台子、八音会也搭了起来，城中村说到底也是村，就兴这个。

    越热闹，越风光。

    曲天霜全都看在眼里，缓过来情绪以后，走到我的身前，直接磕了个头：“宋董，感谢你！”

    “不用！”我连忙去扶他，“我是敬重你爸的为人！”

    “不，你让我磕，因为我对不起你！”曲天霜不肯起来，还冲我“砰砰砰”磕着头。

    对不起？！

    他有啥对不起我的？

    我自然是莫名其妙，和这孩子也没啥接触啊，到底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还以为他悲伤过度，开始胡言乱语了，再加上现场也特别乱，我只能将他扶起来，让人搀他回屋休息。

    曲奈虽然很穷，但是人缘很好，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一拨接着一拨。

    我和贝峰等人全程负责接待，一直忙活到晚上才终于轻松些了。

    白天的时候还暖和些，到了晚上简直冻得发抖，灵堂外面直接燃了一堆篝火，大家就围绕着这堆篝火取暖。

    就在这时，曲天霜走了过来。

    经过一天休息，他似乎缓过来一些了，直接走到我面前说：“宋董，我想跟你！”

    “你跟我干什么？”我直接皱起眉：“好好念你的书，学费和生活费什么的不用操心……”

    “我不想念书，我想为我爸爸报仇！”曲天霜一咬牙，猛地冲向旁边的兵器架，“铛啷啷”拔出那柄曲奈经常使用的那柄大刀来。

    “飕飕飕——”

    曲天霜当场舞了起来，上挑下撩、左劈右刺，时不时还挽个刀花，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颇有他父亲之前的风采。

    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一套辽东地区盛行的“胡家刀法”演示完毕，四周众人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铛——”

    曲天霜把大刀往地上一杵，再次朝我跪了下来：“宋董，你就收下我吧！”

    贝峰等人也纷纷劝道：“是啊渔哥，收了他吧，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干活嘛……你让他念书，他现在也念不进去……小伙子挺好的，能帮咱们不少的忙！”

    我刚准备说话，手机突然响起。

    摸出一看，竟然是向影打来的。

    我接起来，刚“喂”了一声，对面就传来低沉的声音：“不要收他，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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