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话都听不懂的贱种！你居然让我的峰儿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段家！”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但你知道的，内室的精神状态，自从生下了天峰之后就不太……咳咳，总之身为家主，我会替你抹平此事，但今后——”

    “你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母亲也是，父亲也是，那些长辈们就没有一个好人！整天跟我这个好，说那个好，结果最后不还是打算进军虚拟业！那当初为什么不同意我去玩！”

    “我是断天之刃！将来一定会称霸虚拟界的男人！你们就好好把我的名字给记好——她？她是我的仆……咳咳！我的……呃，队友！对了，是队友！”

    “名字叫做——”

    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暗语凝兰望着眼前混沌如泥的世界发起呆来，耳畔依旧萦绕不停的幻听声也在最后的回响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仿佛与不断滚动在她眼前的泥浆相互搅拌在了一起：“我的名字……凝兰的名字……”

    “恭喜你！暗语选手！”

    一声祝贺随后如同炸雷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仿若夏日雷雨般滚滚而过的乌云，以及乌云后渐渐显现的画面——无数黑点相互簇拥热情高呼的盛大景象中，被围在其中的一名像是记者打扮的玩家正举着话筒对准了另一个看上去与自己非常相像的人：“第一次获得联盟杯的总冠军，有什么感想吗，年轻美丽的女士？”

    “凝……暗语是断天之刃先生的属下，只要先生能够获胜就好。”

    “啊哈哈哈哈！暗语女士对断天之刃先生的称呼还真是奇特！是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吗？如果方便的话，可否透露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

    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被采访的那位全身黑衣紧束的女子不知道开口说了什么，整个画面中呈现出的所有喧嚣声也像是附和着这份回答一样突然停顿下来，让正在看着这一切的暗语凝兰手中一紧：“……不。”

    不是那样的。

    还未脱口而出的否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新的画面再度随着黑雾的翻滚而开始流转起来，一幕又一幕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场景也随着这些画面——或者说是回忆——的播放而化作立体的电影，环绕着暗语凝兰开始交替上演：“就是她！段家的走狗！这一次别想从王山宗的地盘上逃掉！”

    “……”

    “只要拥有了这块‘无相之石’，我们布里奇斯教团就能——等等，你是谁？你——啊啊啊啊啊！”

    “……”

    “停，停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知道我们神剑联盟拥有整个上界最大的地盘和最多的资源！我们武库中的神剑足足有一千八百柄！只要你不再与那个小小的赤炎庄为伍，这些神剑可以随意让你挑选！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背叛那个断天之刃的话，我们还可以把整个——”

    “……”

    “她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谁看到她跑到哪里去了吗？一群饭桶！平时养你们这么久，到最后居然连一个已经废黜的死卫都抓不住！你们——什么？她现身了？在哪？就在我们族内？她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

    纷乱的记忆不断在暗语凝兰的面前播放，愈发跌宕起伏的剧集面前却只有一位越来越沉默的观众，她呆呆地望着这些电影般的画面垂下了双手，就连握拳的动作也跟着慢慢松开了：“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

    奔涌的思绪如同潮水，将无数还在上演的画面冲刷成了新的幕布，正在幕布上出演的全新热闹景象也讲显现在中央位置的那位女仆“演员”反衬得格外清晰，似乎正在众人的环伺下低声啜泣：“怎么回事？她这是怎么了？”

    “听说段家出了大事，家主段庆春车祸身亡了，段天峰也突然失踪……”

    “突然失踪？可他的侍女不是还在这儿的吗？”

    “所以说——”

    “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

    光华流转之间，一名抱着婴孩的女子摒除了所有的景象出现在远端，陪伴在她身边的一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随后也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指着看上去温柔婉约的女子怀中的婴孩说道：“身为段家最强的死卫，你要一生一世守护他，保护他的安全，直至死去——这是最高指令，听明白了吗？”

    “是。”

    “如果你没有做到——”

    中年男性和他背后的女子在挥起的一阵青烟中消失，只留下了婴孩在哭啼声里渐渐放大，原本只是极为细微的哭声也在这个婴孩放大的过程中变成了雷鸣般的巨响，最后却是在另一道不同的中年男性声音中忽然消散了：“但是你没有做到，所以——”

    “依照家法，失去了主人的死卫，理应为主人陪葬。”场景画面又一次变得清晰，勾勒而出的巨大办公桌后坐着的是一位新的中年男子，他梳理着一丝不苟的短发，与前家主非常相近的面庞上此时却是浮现出和善无比的微笑：“不过既然我段庆年当上了新的家主，这家里的规矩自然也是我说了算，你的生死处置，自然也就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家规中载明的条件是：失去了‘主人’的死卫才会陪葬，换句话说，如果你有了新的主人，你就不必因为这条该死的规矩而赔上性命了。”自称段庆年的中年男子微微抬手，将自己手中的照片摆在了桌前：“事实上，段家的里家也非常注重你们这些用古法‘制作’出来的人才，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位最强的死卫就这么被白白消耗掉，所以在我的强烈主张之下，你也拥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只要你宣誓向我效忠。”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段庆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邃了：“当然，我不会强制你像幼时接受训练的那样‘侍奉’于我，毕竟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样吧。”

    “你觉得天成如何？他现在正好也没有找到好的伴侣——”

    “不！”

    抱住了自己的头，暗语凝兰痛苦地尖叫了起来，四周还在环绕的记忆剧场也在她的这一声尖叫里轰然消散，跟随着她情绪的失控而化作滚滚混沌中逐渐暴躁起来的一抹凶影：“身为死卫！一生一世都要效忠于主人！无法保护主人的死卫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你们现在所受的这些苦，也将变得毫无价值！”

    “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快给我跑起来！”没有真正地化作某个固定的人形，凶影肆意训斥的声音也在这一刻朝向暗语凝兰所在的方向：“怎么，你看起来不服气？老妪我知道你是这一批孩子里最优秀的人，但老妪在里家服侍了这么多年，那些自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而不肯听从管教的家伙，老妪我可见多了！知道她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她们都死了，像没有出厂就被废弃的产品。”上下浮动飞掠的凶影发出了更加刺耳的尖利笑声：“不合格品当然是不能出厂的，不然不仅会坏了段家的规矩和名声，也会威胁到段家的统治。”

    “段家能在各大家族派系里屹立百年而不倒，靠得就是规矩！和你们这些以一敌百的死侍！”那凶影越说越激动，最后化作一阵黑风朝着暗语凝兰所在的位置袭来：“无法成为合格品的你们，只能被永远地埋葬在这里！而你——你刚才的眼中只有背叛！”

    “让我挖掉你的‘背叛之心’吧！”

    黑色的阴风如同卷起的巨大利刃，下一瞬间就覆盖在了暗语凝兰的头顶上方，感受到重压的她随后就这么被按倒在了地上，似乎不打算作出任何的反抗：“我不会再中计了。”

    “使用了我的记忆重塑出来的幻象，是无法再迷惑我出手的。”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暗语凝兰任由黑风中的凶影千刀万剐在自己的身上：“因为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场的胜利者是我。”

    “哈哈哈哈！你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在说什么疯话？老妪我怎么听不见？”黑风中的凶影还在尖声大笑着：“接着说啊！叫啊！叫得越大声越好！”

    “……”

    害怕自己的任何反抗都会被利用，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的暗语凝兰默默地忍受着来自外界的折磨，逐渐被血浸透染红的蓝白色服装之下，那副原本无所不能的纤细身躯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无力：“如果……”

    如果凝兰就这么死去的话，先生应该不会怪罪凝兰吧？

    这一次还是没有帮上先生的忙……真是没用。

    是凝兰哪里做错了吗？哪里选错了吗？要是……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

    “不要放弃。”

    淡然的声音回荡在这片虚空混沌当中，虽然比起那凶影的尖笑和四周的利刃攻击声来说，这道声音非常微弱，但暗语凝兰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要放弃，凝兰，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段家用规矩和‘心理暗示’束缚了你二十六年，我虽能保护你在这份束缚之下保持自我，但这个束缚本身依旧需要你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开。”

    “我一直相信，你能找到真正的你。”

    “现在，是时候了。”

    顺着这道声音的方向，暗语凝兰艰难地抬起了头，一道灿烂的白光随后也出现在了漫天飞舞的血珠与翻搅的混沌黑风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开始侵占着周围的黑暗：“这是……‘家族审判’那天夜里——”

    “出现在凝兰脑子里的声音呢。”

    脸上绽放出了同样灿烂的笑容，暗语凝兰朝着光芒出现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如同太阳般的光辉所延伸而出的暖色也将四周的黑色暴风与老妪的尖利大笑彻底驱散，用温柔的感觉将她完全包裹了起来：“啊，啊，少爷……不，凝兰最心爱的先生啊。”

    “您终于来——”

    脑海中传来的一瞬间的刺痛感，暗语凝兰的双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清明，潜藏在本能当中的杀手反应与骤然升起的警觉也让她原本想要向前伸出的手中多出了一柄匕首，下意识地从那道光芒的中心划过：“——不对！你是谁？”

    温柔的光幕彻底溃散了，崩塌的世界幕布也将暗语凝兰原本应当位于的水底大厅显露了出来，她的目光焦点在自己面前还在四散洒落的水体表面游移了一阵，最后停留在了自己翻转的匕首尖端正在指向的段青身上：“先，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黑刺钉在半空中的段青脖颈上逐渐印出的鲜红血痕中，来自暗语凝兰背后的盟主大笑声也显得疯狂且讽刺：“就是这个！这就是我想看到的画面！当初你在《江湖》里害得我亲离子散、帮破人亡的时候，你可曾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仔细品尝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吧！”

    “先生！”已经无暇顾及周围的状况与刚才发生的那一切的始源，暗语凝兰只是扑到段青的面前，隔着黑刺捧起了他的脸：“先生！先生您没事吧！凝兰这就给您——”

    “不用……了，这样也……挺好的。”摇着头抬了抬自己的嘴角，段青勉强冲着对方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不在……这里……的话，你应该也可以……发挥得更好……吧，没有……我……碍事，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去……”

    “请不要这样说，先生！”泪痕从暗语凝兰的脸颊边滑落，也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都是凝兰不好！都是凝兰的错！要不是凝兰的精神受过改造，凝兰也不会变的这般无用——”

    “不要……自责，水之幻象……攻击的就是……精神的弱点，改造……也不是……你的……错。”挤出嘴角最后的一丝淤血，段青的面庞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暂时变红了几分：“如果你真的……无法……克服这个弱点……的话，那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用更深的……精神控制，取代……外界……对你的干扰。”段青的声音非常虚弱，虚弱到了暗语凝兰必须伏在他近前才能听到的程度：“按照……约定，我要向你……咳咳——确认一下：你……可否……愿意？”

    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想要哭出来的冲动，暗语凝兰用力地点着头，甩下的一颗颗泪滴也在美丽的反光之下与段青的脸颊接触在一起，将他最后还在蠕动的嘴唇沾湿了少许：“那么——代号‘玉兰’。”

    “一级指令：排除所有敌人。”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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