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晃动的大山

    次日一早。

    三小只早早的醒来，备了马车，带着花衣太监，就直奔西市而去。

    小翠和她爷爷今天也要去西市摆摊，他们得去确认一下，金钱帮有没有把安康公主的话当一回事。

    今日不上朝，因此也就没了昨日的道路管制。

    马车径直从最近的路线抵达了西市。

    三小只没想到，从早上开始西市就格外的热闹，尤其是那些卖早点的铺子，更是生意火爆。

    “嚯，这京城原来也是有早市的。”

    把马车在西市外停好，他们熟门熟路往昨日的摊位前找去，结果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看到小翠和她爷爷安然无恙，悬着的三颗心也终于落下。

    小翠远远的看到安康公主，高兴的招手打起了招呼。

    “小姐，早。”

    安康公主也笑着对爷孙俩点点头。

    看到他们平安无事，她知道自己昨天并没有白费功夫。

    金钱帮将她的警告给听了进去。

    小翠手上拿着东西，然后从摊位后蹦蹦跳跳的走了出来，然后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安康公主。

    “小姐，你昨天定做的绳结已经做好了。”

    安康公主看着小翠手上的那三个活灵活现的小黑猫绳结，不禁喜出望外。

    她也没有预料到小翠竟然能把绳结编的这么好。

    这可比他们摊位上的所有绳结都要精致得多了。

    安康公主不知道的是，这三枚绳结是昨晚小翠通宵达旦，用他们最好的材料做出来的。

    小翠昨晚可以一刻都没歇息，就为了能将这三枚绳结做得完美。

    对于安康公主的救命之恩，他们爷孙俩无以为报。

    因此，小翠也只能以自己擅长的编绳结来报答安康公主了。

    安康公主接过那三枚绳结，然后拿起其中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着。

    李玄也跟着好奇的看过去，发现和自己还真有几分相像。

    这是用黑色的细绳编织的猫咪头部的绳结，有两片小小的金色做了点缀，化作眼睛。

    此外还有长长的彩绳连接着，可以绑在手腕上，也可以绑在脖子上。

    之后，小翠还对三小只展示了一下，那彩绳竟然也能拆卸下来，只把玩这猫头的部分。

    猫嘴微微挽起，羞涩的浅浅笑意中，带着几分贱兮兮的模样。

    李玄看了，不禁大为摇头。

    “老子哪有这么猥琐，小翠的手艺这也不行啊！”

    结果安康公主和玉儿竟然是笑开了花，各自拿着一个猫猫绳结，笑得前仰后合，抹着泪花，直夸小翠手艺精湛。

    “小翠，你这编的也太好了！”

    “尤其是这神态抓的，简直是活灵活现。”

    安康公主笑得一点公主的风范都没有。

    一旁的玉儿也补充道：

    “我们家阿玄每次要做坏事，都是这幅笑容。”

    “小翠，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翠被安康公主和玉儿如此夸赞，也免不了脸上一红，腼腆一笑之后，才答道：

    “我昨天看小姐怀里的猫看那些金钱帮的人时，就是这个表情。”

    “昨晚我要编绳结时，总是想到这笑容，就直接这么编了。”

    李玄一听这话，眼睛一瞪，叫个不停：

    “喵呜，喵！（诽谤啊，她诽谤我！）”

    “喵喵！（这是赤果果的诽谤啊！）”

    见李玄如此反应，三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默默走过来的小翠爷爷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禁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嬉闹了一阵，三小只将各自的绳结收好。

    安康公主和玉儿直接戴在了手腕上，李玄则是偷偷收进了帝鸿骨戒内。

    他戴在身上容易丢，还是想起来了偶尔拿出来看了看吧。

    接着，安康公主才问起了正事：

    “小翠，金钱帮的人没有来找伱们的麻烦吧？”

    小翠摇摇头，然后答道：

    “说起这事，正好要跟小姐说一声呢。”

    “今天在西市连一个金钱帮帮众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他们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放在以往，往这西市里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好几个跟金钱帮有关系的。”

    听到这话，三小只都是感到奇怪。

    “金钱帮躲起来了？”

    他们的脑海中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是不是现在时间太早？”

    安康公主想了想，继续问道。

    小翠断然否定。

    “小姐，您有所不知。”

    “那些人是住在这西市里的，毕竟这里是他们油水最大的地方。”

    “您看这条街上，所有在这讨生活的人都得给金钱帮上一份贡，就就连那些跳舞的胡姬和表演的艺人也是如此。”

    “否则，金钱帮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活不下去。”

    听了这番话，三小只齐齐点头。

    如此说来，小翠他们今天还没见过金钱帮的人确实古怪。

    总不至于那么大的帮派被安康公主吓得再也不敢露头了。

    “是有阴谋？还是暂避锋芒？”

    李玄露出思索之色。

    他倒是不相信金钱帮有能对付安康公主的本事。

    若是金钱帮当真了不得，在官面上也有关系，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该猜到安康公主的身份了。

    皇家公主，地下帮派谁敢乱碰。

    即便是金钱帮势力极大，那也不可能敢跟官府对抗。

    如此想来的话，暂避锋芒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或许，金钱帮已经知道安康公主要即将回宫了也说不定。

    这时，小翠又接着说道：

    “对了，小姐。”

    “因为昨天的事情，街上的人也都议论纷纷。”

    “昨天那事，现在估计已经传遍京城了。”

    “那金钱帮估计这几天也是没脸出现。”

    小翠这么一说，安康公主也开始察觉到路上不少人的目光不断的往她身上投来。

    那些目光虽然隐晦，但架不住这些人的好奇心实在太重。

    先前，安康公主担心小翠和她爷爷安危，一路直奔这里，所以还没有察觉。

    如今渐渐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路上的人们都对她格外的在意。

    毕竟，能让金钱帮吃那么大亏的人，实在是让人感到稀奇。

    别看昨天唐杀带来赶到之后，这些吃瓜群众全都做鸟兽散，但其实都在暗中看着街上发生的事情呢。

    尤其是徐浪一招双龙戏珠将金钱帮尽数打败的一幕，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之后，安康公主缓缓来到重伤垂危的唐杀面前，那不屑又冰冷的表情，更是被他们亲眼目睹。

    “小姐，您都不知道。”

    小翠掩嘴一笑，然后接着说道：

    “现在您的身份可多着呢。”

    “有说您是大官家里的小姐的，还有说您是江湖隐世门派家族出来历来的弟子，还有说您是练成青春永驻神功的绝顶高手……”

    “反正众说纷纭，身份那是一个比一个邪乎。”

    “若不是事关金钱帮，只怕今天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们都要讲此事了。”

    安康公主听了这话，不禁大感头疼。

    李玄倒是幸灾乐祸的一笑。

    行走江湖，身份本就是自己给的。

    现在好了，安康公主还没真正踏足江湖，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马甲。

    以后出去闯荡，倒是不用担心马甲不够了。

    “阿玄，你笑什么笑！”

    安康公主没好气的一敲李玄的脑袋，结果咣咣直响，声音之清脆直逼奶牛。

    安康公主知道李玄的脑袋比石头还硬，见他还在幸灾乐祸，只得无奈的挠一挠他的小脑瓜。

    李玄享受着安康公主的抚摸，看向了四周。

    热闹的大街上，人们将目光有意无意的投向安康公主，但更多的是好奇。

    其中也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感情，感激、羡慕、担忧、敬畏……

    种种此类，不一而足。

    但至少看起来大家对安康公主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其中似乎也没有混杂金钱帮的暗探。

    至少，李玄还没有发现。

    “对了，小翠。”

    “长安县的官差可曾有找过你吗？”

    安康公主问道。

    对此，小翠茫然的摇摇头。

    安康公主低下头，露出沉思之色。

    安康公主昨天说了，她今天要去长安县看县令如何判罚当街强抢民女的熊爷。

    可如今作为苦主的小翠却一直没有得到传唤，看来是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看到安康公主低头沉思，身后的玉儿说道：

    “小姐，会不会是在等风头过去悄悄销案。”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

    “若小翠不去报案，长安县当做无事处理也能说得过去。”

    玉儿出身底层，虽然很早就被卖进了宫里，但小时候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这些为恶之人可都是把规矩吃透。

    就比如这“民不举，官不究”，人家就充分利用了“民不举”这一点，将许多事情都掩埋在无声的黑暗中。

    对他们而言，解决提出问题之人，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安康公主被玉儿这么一提醒，也是想明白了关键。

    但随即又露出为难之色。

    可这时，小翠却主动说道：

    “小姐，若是想让我去一趟衙门，我去一趟便是。”

    “我和爷爷的命本就是您救下的，而且这本就是我的事情。”

    “我不去谁去？”

    看到安康公主又要说什么，小翠摇摇头，继续道：

    “本来就和金钱帮结死了梁子，若不是看在小姐您的面上，他们才不会放过我们呢。”

    “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差多这么一件熊爷的事情了。”

    小翠如此洒脱，倒是让安康公主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

    这时，小翠的爷爷也在一旁开口道：

    “小翠，你跟着小姐去一趟吧。”

    “爷爷在这里等你回来。”

    小翠的爷爷摆摆手，让小翠放心去。

    爷孙俩如此看得开的态度，让安康公主都有些觉得他们是不是在破罐破摔了。

    可看着小翠炯炯有神的明亮目光，三小只都齐齐意识到这并不是绝望的放弃。

    或许只有小翠自己知道。

    当昨天熊爷、唐杀、金钱帮，这些平日里只能仰望的存在被安康公主轻易的击败之后，那曾经禁锢小翠的枷锁也跟着被摔得粉碎。

    小翠突然意识到，金钱帮也不过如此。

    他们也会好好说话、也会讲礼貌、也会遵循大兴律法……

    也会疼、也会怕、也会委曲求全、也会忍气吞声……

    也会死！

    当小翠看到不可一世的熊爷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命根子都被人踩断。

    看到那堂主唐杀忍辱负重，最后却不得不出来接那一掌，更是被打得如一条死狗一般。

    看到满地死伤惨重的金钱帮帮众，哀鸿遍野。

    小翠眼中的世界就开始出现了变化。

    她相信，有了这样变化的肯定不只是自己。

    原本压迫在他们的头顶上，兴不起一丁点抗衡之心的那座大山，已经开始无声的动摇起来了。

    小翠知道，从她和爷爷重新回到西市摆摊起，就有无数人看着他们。

    这些人都好奇爷孙俩最后的结局。

    既然如此，便让这结局更精彩一些吧。

    小翠的想法便是这样简单。

    原本还想劝小翠想清楚的安康公主看到小翠坚定的神情，便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安康公主微微一笑，转而说道：

    “小翠，准备好了便跟我们一起去一趟县衙吧。”

    小翠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已经准备好了。”

    ……

    马车缓缓的驶向长安县衙。

    小翠在路上给三小只讲述这几年金钱帮对他们的压榨。

    金钱帮并不愚蠢，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

    卖艺的收多少钱，摊贩收多少钱，店家收多少钱，他们都有明确的规矩。

    那是一个金钱帮花费了多年的时间才探出来的底线。

    既不会让你的生意做不下去，又不会让你跟他们拼命。

    温水煮青蛙，钝刀子割肉。

    说来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可金钱帮玩得就是熟练。

    熟练到这京城的底层百姓们早已习惯了金钱帮的各种规矩。

    即便是小翠和爷爷一起居住的保宁坊中，也无处不见金钱帮的规矩。

    车马行、客栈、赌坊、暗娼……

    所有能沾染的生意，金钱帮都会沾染。

    这么多年来，金钱帮的规矩就这么一直在京城里维持着。

    可规矩总有扭曲的时候。

    尤其是执行这些规矩的，是世间最善变的生物。

    以熊爷为例，他仗着自己有个当堂主的姐夫，在油水多的西市找了个小头目的差事。

    可只是中饱私囊一些银钱已经渐渐满足不了熊爷的野心。

    熊爷开始盯上了一些良家妇女。

    他通过各种明目抬高对方的摊位费，然后逼人家就范。

    识相些的，主动把人送出去，等熊爷玩腻了，事情也算过去了。

    当然了，熊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又不是自家的婆娘，玩死玩残的也有。

    以前也不乏有人发了血性，找熊爷报仇，但下场全都凄惨无比。

    后来，慢慢的就更没有人敢反抗了。

    当熊爷胡乱找借口抬高小翠和她爷爷的摊位费时，爷孙俩就明白了熊爷的打算。

    但小翠的爷爷想用钱请熊爷高抬贵手，结果这几年的积蓄全都砸了进去，也没能填饱熊爷。

    想想就知道了，熊爷有西市的肥差，弄点钱对他已经不难了。

    当金钱的欲望得到满足，熊爷的欲望便继续扩大，所以才盯上了西市的良家妇女。

    小翠知道事情没法善了，但爷孙俩只会个编绳结的手艺，到了他处不一定还能混口饭吃。

    小翠的爷爷年老，到了外边也不一定能保住小翠。

    离了京城，没了熊爷，总还有别的虎爷、豹爷、狼爷……

    而且，能不能逃得出去京城又是两说。

    以前也有人被熊爷盯上之后跑过，没多久就出现在了城外的乱葬岗里，死相凄惨无比。

    听着小翠的描述，李玄的心中沉重无比。

    而且他也敏锐的察觉到安康公主的情绪也变得低沉起来。

    李玄悄悄抬头，看向了安康公主。

    只见安康公主面无表情，抚摸着李玄的手已经不动了。

    李玄能理解此刻安康公主的心情，也不禁开始在心中想道：

    “安康会对这样的世界感到失望吗？”

    可就在此时，马车外的徐浪突然隔着帘子，压低了嗓音禀报道：

    “小姐，有人在跟踪我们，需要现在就拿下人吗？”

    听到这话，安康公主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李玄还从未见过安康公主露出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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