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弱向赵武转述了子产的答辩,赵武说:“他的言辞合情合理,违背了情理是不吉祥的。”
就这样,晋国接受了郑国奉献的俘虏和战利品,也为郑国背了这个锅。不过,楚国和晋国都很累了,碰撞没有被挑起来。不久,在向戌的斡旋下,实现了蒙门之盟。
公元前545年九月,按照前一年达成的蒙门之盟上“晋、楚之从交相见”的规定,子产辅佐郑简公去楚国朝见楚康王。
按照礼制,诸侯国君到外国访问,东道国要在国都的郊外迎接慰问,称为郊劳。而出访国的代表团事先要在举行郊劳的地点铲除杂草,平整场地,然后筑建一个坛(土台子),郊劳之礼就在这个土台子上举行。
子产却对外仆(掌管建坛和搭设帐篷的官员)说:“筑什么土台子,也别除什么草了,就在草地上搭一个帐篷就算了!”
这既是对东道国的不尊重,也跌了自己国家的身份,所以外仆说:“过去先大夫辅佐先君到四方各国,从来没有不筑坛的。从那时到今天都遵循着这种作法。现在您要求不除草就搭设帐篷,恐怕不合适吧?”
子产说:“大国到小国去就要筑坛;小国到大国去,马马虎虎搭个帐篷就行了,筑什么坛?我听说:大国到小国去,有五美:对小国赦免其罪过;宽恕其错误;救助其灾患;赞赏其德行和刑法;指出它做得不够的地方。小国受了大国这么多恩惠,因此才要筑坛以宣扬大国的功德,昭示后人不要忽视修德。小国到大国去有五恶:大国文饰自己的罪过;向小国索要大国所缺乏的东西;奉行大国的政令;向大国交纳贡品;服从大国随时发来的命令。这都是加重小国的负担,是小国的祸患,即然是祸患,为什么还要筑坛宣扬,把这些告诉子孙?”
子产对于大国的霸道是非常抵触的,对于身处两霸之间被迫两边朝贡的处境是牢骚满腹的,所以总要想一些办法来表达不满,给大国制造一点不痛快,也算是一种发泄和反抗吧!对待楚国是这样,对待晋国也是这样。
公元前542年十月,子产辅佐郑简公到晋国去朝贡。不料,到了晋国之后,晋平公也不知是心情不好呢,还是什么,居然不肯接见郑简公,给出的理由是,鲁襄公刚刚去世,晋、鲁同姓,所以晋平公正在哀悼鲁君,没心情宴请客人。这当然是推托之辞,晋、鲁两国哪有什么感情可言!但人家是霸主,有条件任性,你郑国是弱国,受了冷落也只能捏捏鼻子忍受。
子产岂是忍气吞声的主?一听晋国方面的屁话就火冒三丈,马上指着专门用来接待外宾的客馆,命令自己的随行人员:“扒!马上雇一帮民工来把客馆围墙全给我扒掉!”
用以接待诸侯贵宾的客馆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拆除围墙,何况这事又发生在晋国的首都,顿时就闹得满城皆知,惊动了执政赵武,他马上派士匄前来阻止并且对子产进行严厉质问。
有必要说清的是,这个士匄是士弱的儿子,跟去世了的那位范宣子士匄同名——看来这时候的人取名字有时跟欧美人似的,还能取用家里长辈的名,士弱虽然不属于范氏,但毕竟和范氏同属于“士”这个大氏,范宣子士匄是这个士匄的叔伯辈。
士匄说:“敞邑因为政事刑罚不够修明,盗贼很多,不知道对辱临敝邑的诸侯属官该怎么保护,因而修缮了宾客所住的馆舍,修得大门高高的,围墙厚厚的,使宾客使者住在里面不必担心安全。现在您拆毁了围墙,虽然您的随从能够戒备,但是,让其他宾客怎么办呢?敝邑是盟主,要接待的宾客很多,您把围墙拆掉了,叫我们怎样保护宾客的安全?寡君特派匄来向您请教,您的意图是什么?”
子产不慌不忙地说:“由于鄙邑狭小,处在大国之间,而大国责令我们纳贡又没有一定的时间,因而我们不敢安居,搜索了敝邑的全部财物,随时前来朝见,却又碰上你们的国君没有工夫来接见我们,我们也没有得到命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受到接见,才能让我们献上礼品?我公孙侨听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宫室很矮小,里面也没有建造台榭,但却把接待诸侯的客馆修建得又高又大,跟现在晋君的寝宫一样!诸侯的宾客到来时,甸人在院子里点起了火把;仆人在夜里巡视客馆;存放车马有一定的地方;宾客的随从有人代替他服务;管理车子的人为车辖涂油;隶人、牧,圉各尽自己的职责为宾客服务;百官各自展示他们送给宾客的礼品。有宾客到来,文公马上就接见,不让他滞留,宾主都不浪费时间,主人和客人忧乐相同,所以宾至如归,哪里还有什么灾患、什么盗贼!如今,铜鞮之宫(晋君的离宫)绵延数里,而诸侯住处差得如同隶人的住处一样。客馆的门狭小,车子进不去,而又不能逾墙而入;盗贼公然作案,而传染病又不能预防。宾客进见没有准时候,又不知接见的命令什么时候下。如果不拆坏客馆的围墙,就没有地方收藏贡品,那就加重敝邑的罪过了!敢问执事,将要对我们发出什么指示?你们国君为鲁国的丧事而悲痛,我们郑国也姓姬,同样也为鲁国的丧事而悲痛,我们却忍着悲痛赶来朝贡了!如果能够及时献上贡品,我们可以修缮好围墙再走。这是国君的恩惠,我们怎能怕劳苦!”
士匄无话可说,你叫他怎么说?子产所说的晋文公的宫室多矮小,接待诸侯的客馆多好,对待来朝见的诸侯多贴心之类,不见得真是事实,其中难免有子产随口添加的油醋。但作为晋国的臣子,人家往你的先君脸上贴金,难道你能否认说,不,不,我们的先君做得哪有那么好?那不是给先君抹黑吗!所以对子产所说的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也只能默认,更何况事隔久远,士匄也未必知道当时的实情。所以士匄根本开不了口,只得回去把子产的话向赵武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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