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墨星阑偶有清醒，清醒的时候会听到少女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可时间久了他开始心存侥幸，或许她真的没走。

    最近这些时日他努力的想去控制身体，然而很快就在一阵阵的剧痛中昏过去。

    清醒时他能听到她说的话，能感觉到她在碰自己。

    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躺着，有的时候又在水里，还有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抱在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怀里。

    每次在被抱起来的过程中身体都很疼，可他动不了，连个表情都不能做。也是这份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大概能猜到她用了什么救了他。

    这一次他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在他手臂上轻轻擦拭。他像以往一样再次去控制身体，虽然还是很疼但好在他能保持清醒。

    “星星啊，花花昨天又跑去墨家找刘望轩那小子玩了。诶你说他俩该不会喜欢上了吧？”

    初九拿着帕子轻轻擦着他苍白的手臂，一边说着话。

    “现在的孩子这么早就谈恋爱了吗？早恋可不好啊。”

    “……”

    墨星阑只想吐槽一句：你管人别人早不早恋。

    长睫轻轻颤了颤，可惜初九没发现。还搁那低着头感叹呢。

    “不过话说回来，花花那算不算早恋啊？花花她算不算小孩子啊？”

    “星星，你觉得……”

    抬眸间话语突然一顿，呆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抬手揉了揉。

    只因那双一直闭着的双眼此刻睁开了，血红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一时间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傻愣愣看了好久才喃喃道：“我又在做梦？”

    说罢用手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呲牙咧嘴的，才知道这不是梦。

    “星星，你可算醒了。”

    她眉开眼笑，捧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蹭，激动中也不忘了顾着他身体。

    墨星阑唇瓣轻勾，眉眼柔和。

    她真的没离开。

    初九蹭了一会儿，开始坐在凳子上跟他叨叨起来。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身上还疼不疼？有没有很难受，哪里不舒服的？对了，你饿了没，该吃点什么好？嗯……再过一个时辰就得喝药了，现在吃东西没问题吗？”

    她一下子问出好多问题，墨星阑却始终浅浅笑着没说话。

    这么多问题，她确定是要他一一回答吗？

    “你，你干嘛一直这样看着我笑啊？”她面颊莫名微红，低着头扭扭捏捏小声嘟囔，“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墨星阑：“……”

    就她那厚脸皮，还会不好意思？

    他其实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由于问题太多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问。

    “你……一直……都在？”

    他唇瓣轻颤，费了好大劲，声音却依旧很小。然而仅仅只是这几个字，他额角就冒了冷汗。

    初九抿了抿唇心疼地用手轻轻擦了擦他额头，浅浅一笑：“嗯，我一直都在，没回去。”

    见他颤着唇瓣又要说话，赶紧用手指轻轻抵在他唇瓣上：“好啦，你别说话，听我说。”

    “……”

    他闭上嘴安安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初九一边给他轻轻按摩，一边毫无保留的将和飘渺的对话跟他说。

    说完后发现他并不是很惊讶，有些挫败。

    “星星你怎么都没有很惊讶的样子啊？难道你早就猜到了？”

    “不会吧，你怎么猜到的？”

    “……”

    他无奈笑了笑。

    他早就猜到了呢。

    但他想的是可能是谁在暗地里让她去做一些事情，并且她不能告诉他那个人的存在，以及和那个人相关的事。

    不过这倒是和她口中说的有些相似的地方，所以他才没有很惊讶。

    她说的那个救他的方法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哪能想到他们还能离开那个阵法？

    就算破了上古大阵，以他当时的情况也无法从神域拿到魔神留下的灵珠，而且还要在六个时辰内。

    看她那副被打击了的模样，他很想安慰一下，告诉她他所想。可惜他说话都困难，真怕话没说几句就晕过去了。所以他还是闭嘴的好，尽量让清醒的时间长一些。

    好在初九挫败了一会儿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以前我不能告诉你是因为，我一旦告诉你，飘渺就会惩罚我。那被雷劈的滋味我受过一次，老疼了。而且你上次也看到了。我变成傻子那一次也是因为被惩罚了。所以我可不敢再说错什么话。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飘渺那家伙没在我识海中了，我想说啥说啥。”

    “……”果然是这样。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想起那天的事。

    初九忽然小脸纠结起来有些犹豫：“不过你现在身体虚弱得很，曲灵那老头说了，你醒过来后情绪不能有大的波动，不然对身体不好。所以，你知道的，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所以你还是自己选择要不要听吧。”

    “你要是想听呢，就眨巴两下眼睛，要是不想听呢就眨一下。”

    他想也没想眨巴了两下眼睛。

    “好吧。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哈。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事实的话，你可以想想，我现在都留下来了，也回不去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他知道了。

    于是乎初九将一直以来对他隐瞒的有关飘渺的事全盘托出。

    只是有关回忆梦境的事没有告诉他，她怕他知道后会生气。

    “大概就是这样。”

    说完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接受不了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晕过去。

    然而世事难料，初九再次震惊。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接受不了，惊讶过后反而笑了。

    她担心他是不是把脑子气坏了，毕竟他是伤员，身体不好，脑子容易坏。

    担忧道：“星星你，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胸闷气短的？”

    他嘴上的笑逐渐无奈：“……没。”

    确实很惊讶飘渺给她的那个任务。在听到她说她开始那会儿，只是把和他提升好感当成能回家的任务来做的时候他确实有些生气。但一想到后来即使他让她回去，她也吵着闹着不走，最后还留了下来又不气了。

    此外也很庆幸有飘渺的存在，将她带到了他的身边。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生气做什么？又怎会接受不了？

    初九见他确实不像承受不住的样子，可算是松了口气。

    又把她让五黎抓来曲灵尊者给他疗伤的事，以及曲灵尊者就是背后帮墨衡松炼制丹药的那个人这事告诉了他。

    他静静听着，脑子里已经大概有了思路。

    “星星你说他到底图什么啊？图你身上的血？图你长得好看？”

    她越说越离谱，最后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墨星阑但笑不语。

    只感觉眼前事物渐渐模糊，耳边的话音逐渐悠远。身上疼得更厉害了。

    “星星……”

    初九见他双眼慢慢合上，却又倔强的想再撑一会儿。叹了口气，心想他可能累了便没再说话。

    俯身轻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轻呢道：“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

    他这才甘愿闭上眼睛没了意识。

    几天下来墨星阑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段醒来的时间。

    有的时候长一点，有的时候短一点。时而在早上醒来，时而在上午，时而在下午，不过晚上是没见他醒过。

    或许是因为晚上的时候她在睡觉，他醒来她没看到。

    他偶尔会说话，虽然听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也很小声，但好在渐渐的不会累得满头大汗了。

    她大概知道他醒来的规律了。如果今天是上午醒来的，那么明天他差不多就会在下午醒来，后天他就不会醒来了。每天只会醒来一次，不过清醒的时间在慢慢增加。

    所以在他睡着之后，她就会抽时间做些别的事。

    她凭着自己那有限的知识画了一些图纸给石缘，让她去找人把她画的这些做出来。

    墨星阑自醒过一次之后身体就在慢慢好转，虽然很慢但也已经能撑着床自己坐起来了，只是容易累。

    这天初九兴高采烈地给他推荐自己找人做的轮椅。

    轮椅上垫了软绵，看起来软乎乎的。

    “星星要不要试一试？绝对安全，我亲自试过的。”

    她拍着胸脯打包票，然后自己坐上去玩了一圈。

    轮椅的轮子在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她自己玩上瘾了。

    墨星阑勾着唇没说话，等着她玩个够。

    初九意识到自己玩嗨了，赶紧从轮椅上下来。推着轮椅来到床边。

    “星星要试试吗？”

    “嗯。”

    于是她上前小心翼翼抱起他，将他放在轮椅上，又拿了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

    转身推着轮椅：“星星我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一直闷在屋里也不好，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虽然他没说，但她知道他还是想出来的。

    “嗯。”

    墨星阑靠着轮椅背，轻轻回了一声。

    出来后路过的仆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椅子还能这样用？

    初九扫了他们一眼，心里得意洋洋。恨不得推到他们身边去炫耀一番。

    墨星阑看出她的小心思，捂唇轻笑。她这是又按耐不住本性了。

    初九垂眸发现他偷笑了，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停下脚步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拿走他捂着唇的手。

    嘟着嘴吧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你居然笑我。别以为你捂着嘴巴我就不知道了。”

    他轻笑拽住她不听话的手：“别戳了，不笑你了还不行？”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你笑吧。”

    翘起唇角：“谁让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呢。”

    “可是你说的。”

    “嗯，不过你还是收敛一点，毕竟我还是要面子的。”

    墨星阑被她逗笑了：“你还要面子？”

    初九一下子不乐意了，嗖的一下站起身：“嘿，我怎么不要面子了？我好歹是……”

    她话还没说完墨星阑皱眉捂着唇轻咳了起来。

    “星星！”

    她连忙蹲下身，轻轻帮他顺气：“有没有好点啊？”

    “……嗯。”墨星阑靠着椅背缓了缓。

    额间却冒着冷汗，脸色都白了好多。

    “冷不冷啊？”她将他的手捧在自己手心，“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要不我们回去了吧？”

    他唇瓣轻扬：“不冷，再走走。”

    “好吧。”她叹了口气只好答应。

    一阵微风拂过，扬起他两鬓发丝，扫在他苍白的脸上。

    她抬起一只手拨开扫在他脸颊的发丝，又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满眼心疼地望着他：“星星都瘦了，瘦了好多。”

    昏睡了三个月，醒来后又没怎么吃过东西，几乎全靠灵药养着。

    身上没伤的时候不吃饭倒没事，毕竟修为在那。可如今他这副身子不仅不能动用修为，还破破烂烂的，就算使用大量珍贵灵药都不能缝补好。久而久之便瘦了。

    “有些脱相了都。”她瘪着嘴心疼极了，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墨星阑闻言有些愣神，还没回过神抚摸着脸庞的那只手就转移到了他的腰间。

    初九在他那被腰带收紧的腰间摸了一圈，心更疼了：“腰也细了好多。”

    “……”

    墨星阑垂眸看着抚摸在自己腰间的手，沉思着抬手抚摸在自己脸庞迟疑道：“不好看了吗？”

    他一直记得她很喜欢自己这张脸，听她这么说他有些担忧。

    醒来到现在他还没照过镜子，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张脸肯定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样一张脸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

    若换作曾经他恨不得将这张脸毁了，他也确实这样做过，可没过几天脸上的伤就痊愈了，连疤都没一个，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花心思在这上了。

    可现在因为她喜欢，他便担心起如果自己这张脸毁了，她还会不会每天这么粘着自己。且，若是这张脸毁了他又拿什么给她看？

    所以这张脸不但不能毁，他还得将它养着。

    看着墨星阑因为自己的容貌而露出的忧愁之色，初九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担忧。

    抬手握住他抚摸在自己脸颊的手，温和地笑着：“好看的。虽然是有些脱相了，但星星的骨相生得很好。所以星星现在依旧很美。”

    “……”

    他神色微顿，头一次没有对她口中的“美”这个字感到纠结，甚至有些高兴。

    但还是有些担忧，不确定道：“我都这样了还美？”

    他现在这样子真的美？

    初九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自愧不如和自卑。

    将他捂着脸的手扒拉下去，自己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揉了揉：“星星啊，你是不是太谦虚了？是不是因为最近没照过镜子，所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有多好看？”

    “脸色苍白也算好看？”看她这义正言辞的样子他忽然想逗逗她。

    初九叹了口气：“星星你要对自己的容貌自信一些。”

    “……”

    方才那会儿是有些不自信，但现在自信了。

    “嗐呀，长得美的人，就算生病了受伤了那也是美美的。那叫病态美，破碎……”

    她前面说得手舞足蹈，只是顺口说到“破碎”二字的时候脸上激动的情绪顿时蔫了下去。

    墨星阑歪了歪脑袋担忧道：“怎么不说了？”

    初九抿抿唇愁容满面地抬手抚摸着他脸颊，喃喃道：“星星真的会碎。”

    “……没有碎。”他愣了一下蹭了蹭她的掌心想让她安心些。

    他知道那天自己的身体情况，感受得到身体和神魂支离破碎时带来的疼痛。

    苍皓之主说的话他后来也想了起来，他便猜到他死后神魂和身体会消散，什么也不会留下。只是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只要他去深思便能猜到，但他不敢去深思。

    初九听了他的话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破碎的他，瘪着嘴声音细小又难过：“碎了。星星碎了。”

    手轻轻移到他左边脸颊：“那天，这里缺了一块，你知道吗？它就那样变成星星飞走了。还有，你手上，脖子上全碎了。真的，我都不敢碰你，我怕把你碰得更碎。”

    她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抚摸着他脸颊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九儿……”看到她眼眶里渐渐染上的水雾，墨星阑心疼得微微蹙眉，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轻声安慰，“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会再碎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没有碎。”

    看来他那天的模样把她吓出心理阴影了。

    初九见他蹙眉，心中一紧赶紧收拾好情绪，揉了揉自己的脸，扯着嘴角露出笑容：“嗯嗯，我知道，星星会好的。”

    不能让星星担心。她得让星星开心才对。

    然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反而让墨星阑更担忧了。

    却没有戳破她的伪装。微微勾唇揉了揉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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