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林肯都获得了进入des的机会，而裴欢反而被打发去了别的品牌，众人费解不已。

    秦悦气定神闲，细细品味一杯香气四溢的拿铁，而后才从容不迫解惑：“des邀请裴小姐来本司就职是不假，不过想必大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Juliana的传闻。”

    “Juliana之所以短短几年就能在珠宝界闯出此番名气，给合作品牌带来的效应甚至一度超过同龄设计师桥本千明，但别忘了她——也就是裴小姐，你的导师可是大名鼎鼎的时尚界泰斗比尔威尔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议论了起来。

    Juliana这个名号是她日复一日埋头闯出来的，是她上千个日日夜夜呕心沥血、一步一个脚印打磨出来的。

    但每一个，几乎每一个人知道裴欢就是Juliana后都会质疑她的能力。

    倘若她不是裴欢呢？倘若她是一个阅历颇深的中年女性呢?又或者倘若她是名男性呢？倘若她没有一个号称时尚界巨头的导师呢？

    别人还会这么质疑吗。

    裴欢气得十指颤抖，握成拳，掌心都几乎要被指甲掐出血，她目光灼灼，似乎要将秦悦身上的白色职业小西装烧出个洞来。

    可她需要这个工作，需要这笔钱，这是她创业的原始资本，没有资本的累积就没有本金。

    纵观国内甚至全世界的珠宝市场，由于经济不景气，加之珠宝设计不出几日便会被人复刻盗取，珠宝设计师所出环境和待遇日渐低迷。

    她今时今日被秦悦这般当众羞辱，大可砸了她的办公室扬长而去，回到欧美市场发光发热。

    可是爷爷年龄大了，爷爷的头发全都白了。

    秦悦看到裴欢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别提多畅快。

    她起身走近裴欢身畔，低语：“况且，裴小姐的人品秦某不敢恭维啊，要知道我们des是出了名的注重员工品行。”

    “你说你一个才回国就和别人未婚夫上床的女人，要怎么堵得住整个des乃至蓝礼集团的悠悠众口，嗯？”

    裴欢几乎要窒息过去。

    是陆逸，一定是陆逸告诉了秦悦。

    她余怒未消，仿佛要把秦悦撕成碎片：“秦经理，我劝你谨言慎行。”

    秦悦却忽地大笑起来，拍了拍裴欢的肩膀，故作豁达提高音量：“裴小姐放轻松，刚刚只不过和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现在为时尚早，你在我们公司画出全套完完整整的【繁星】完整版手稿，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如何？”

    繁星是裴欢当年设计的第一套完整的珠宝，从头饰、耳饰、项链再到戒指，完完全全顶奢级设计水准。

    当年作品一经出世她就被邀请去met gala慈善晚会，只不过她推掉了。

    林肯和另外几名设计师小声嘟囔起来：“我的天呢！繁星都是三年前的作品了，要让我把三年前的作品手稿滴水不漏的再画出来，我做不到。”

    另外一名设计师附和道：“是啊，这个证明方法有点狠了。”

    裴欢无论画不画得出来，今日都要吃一番苦头了。

    不过她也可以选择落荒而逃，然后再度成为全深城的笑柄。

    “好，我答应你。”裴欢反而自信张扬起来，“带路。”

    秦悦满意极了，这种拿捏人的把戏她最擅长不过，可都没像今天这般痛快过。

    曾经高高在上的、众星捧月的裴欢，宋辞爱得这么深沉隐忍的裴欢。

    裴欢进了des工作部环视一周，这里工具材料齐全，环境也算上乘，当机立断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坐下的那一刻，自然引来des一众人围观，褒贬赞扬轻视敬佩，什么声音都有。

    可她沉浸式工作的那一刻，外界纷纷扰扰都不再和她有关。

    秦悦还想走上前来收走裴欢的手机，裴欢看都不看她一眼，言语间开满嘲讽：“秦总不必多此一举，小心待会儿站得越高脸摔得越疼。”

    说是待会儿，但完整版终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

    裴欢就这么不动如松地坐着，从早上坐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下午、晚上，坐到des几乎人去楼空，不再有人好奇她和秦悦这场无声的角逐。

    坐到手机提示她已进入深夜十一点要去睡觉了，裴欢落下画笔，画稿完成。

    让秦悦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秦悦自然也相当煎熬，几小时前她就跑回办公室打起小盹儿。

    这时却有人推开工作室玻璃门，清晰响亮的步子恍若玉珠落银盘，缓缓靠近裴欢。

    裴欢累到懒得转头。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快回家吧。”

    宋辞瞥一眼手表，走上灯火通明的工位催促。

    他要来珠宝部取一些重要文件，明天交付给甲方，正巧看见一个还在亮着的工位，静谧如海的夜里像一方小小灯塔。

    工位上坐着的背影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裴欢脑中紧绷的弦突然断裂。

    她转过头，像僵硬的一只提线木偶，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宋辞？怎么会是你？你、你为什么会在des?”

    原以为那夜的酒吧重逢，于他二人而言便是故事结束。

    命运的齿轮却于斯刚刚开始转动。

    宋辞向来自恃情绪收放自如，但脸上未来得及收回的关心尽数拧在眉头：“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des。”

    “des是我的公司，或者说，整个蓝礼都是我的公司。”

    裴欢两耳嗡嗡作响。

    宋辞咄咄逼人，拉了张椅子在她身侧坐下，熟稔得仿佛多年旧友，厚厚一叠画稿扣在他瘦削修长的手，他微垂眉眼，仔细翻看起来。

    哗哗作响的纸张是二人之间唯一无声沟通的桥。

    裴欢身心俱疲，瘫软在椅子上彻底放空，眼尾余光却很难忽视那个人。

    无论何时何地，宋辞都是这般耀眼的存在，这般让她隐隐作痛的存在，是她最刻骨铭心眉心一场雪。

    心脏像被抽干血液一样，脆弱得像一张皱巴巴的纸。

    暖黄灯光打在他俊逸如同希腊雕塑的侧脸，半明半灭光影，浓眉如墨幽深眉眼，俯仰之间，是无尽寒夜里低头垂爱众生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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