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完成这个任务？”

    宋辞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客气的话。

    他在des没有办公室，也很少在这里久留，所以每次来都是暂时借用别人的办公室，不到片刻就匆匆离去。

    明明是裴欢的办公室，他却硬生生在沙发上坐出了主人的气势。

    也对，这个公司都是他的，气焰嚣张一点怎么了？

    裴欢不去看他，迈着小碎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如芒刺背一般，整个办公室里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属于宋辞的、独特的冷冽松雪香。

    她轻轻揉搓桌角上那盆多肉，指尖茸茸的触感传来，发出一声重重叹息：

    “是的，我觉得你过分相信我了，我在这一行干了才多久？”

    宋辞低头沉思的时候，额前顺直的长发总是垂下，盖住他强烈浓重的眉，掩去一身葳蕤的寒凉，黑曜石般的瞳仁越是显得透亮。

    他开口，尾音语调不自觉上扬，这是他心情好转的表现：

    “我过分相信你？卡地亚宝格丽就很懂分寸地相信你吧？裴欢，你拿到过他们的offer，你要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你自己。”

    “这个任务，对你而言对整个des而言，有着背水一战的意义。”

    裴欢总是喜欢反复陷入自我怀疑。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致命缺点。

    但是宋辞的背水一战四个字，毫无疑问，打动了她。

    宋辞知道，她已经在考虑如何完美地解决这个任务了，这才放下心来。

    走出她的办公室之前，宋辞贴近她，音量幽微：“我最近才知道你被别人报名去年会表演的事，如果你——”

    裴欢打断他：“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了？是准备好年会的钢琴独奏，还是准备好接下时装周上展出珠宝的重要任务？

    应该是二者兼具。

    宋辞过半晌才想明白，点点头，朝门口走去，不作停留。

    一打开裴欢办公室的玻璃门，门口一群偷听的设计师被他这一招打的措不及防，乌泱泱摔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甚至里面还夹着杨助理。

    宋辞清了清嗓子：“上班时间，都给我滚回去。”

    该找个时间治治这群目无章法的散漫员工了。

    安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揉了揉摔得酸痛的腰：“boss啊，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开会就开了两个点哦。”

    宋辞：“……”

    *

    深城的夜是从晚上十二点正式开始的。

    即使是如此低温漫长的冬夜，彻夜通明的工厂，流水线一样上下班的工人，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醉生梦死的失恋女孩……

    人世浮沉，渺小如尘埃的每个人，却能在冬夜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裴欢和安雅他们一行人这个点才从火锅店里出来。

    林肯和另一名男设计师撺掇着裴欢请客，理由是她即将发大财，提前预热一下明年一夜暴富的生活。

    而他似乎也很会选地方，选在了一个位于城中村的地摊老火锅。和传统粤式火锅不一样，这家地摊火锅是川味，在深城开店已有二十余年。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接地气的一餐了，就算露天而席，热气缭绕，夜市百味，也不觉得多冷。

    “地铁站恐怕已经关闭了。”安雅挽着裴欢的胳膊，走在最前面，“你怎么回家？打车吗？可是这个地方离江澜小区有点远，大晚上的又不安全。”

    裴欢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更何况她现在一身油烟酒气，恐怕深城没有哪个的士司机乐意载她的。

    “小心车——！”

    走在前面的二人正专注谈话，没有注意到夜市里的羊肠小道也会有车疾驰。

    虽然只是电瓶车。

    但裴欢和安雅还是被狠狠撞倒在地。

    “我他妈的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直到被塞进前往附近医院的出租车里时，安雅还在叫苦连天。

    凌晨的急诊室，裴欢一瘸一拐地被搀了进去，安雅就没那么好运了，小电驴几乎是冲着她直线撞过去。

    虽然路上的人流量能起到一定缓冲作用，可医生拿出安雅的x光片对众人摇了摇头：“她右腿骨骨折了，腋下肋骨处的软组织也受了伤。”

    安雅的手术在紧急进行中。

    随行的一名男设计师汝子逸，指着裴欢关切道：“那她呢？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裴欢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值班医生随手在纸上龙飞凤舞：“她倒是没什么问题，一些轻微擦伤和跌打扭伤，开点喷剂喷几天就好，建议请假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等安雅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凌晨三点。

    她的右腿缠上层层厚重绷带，脸色也苍白得可怜：“怎么办啊！再过不久就是圣诞节了，我的表演没法在年会上展示了。”

    裴欢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没关系的，身体最重要，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而且只要你痊愈出院，不论在什么场合，我们都愿意做你的第一听众。”

    有了裴欢一席话，安雅勉强稳定下来，她紧紧抓着裴欢的手不放：“裴欢，你真好！就像个小太阳一样，又甜又暖。”

    回到江澜小区，已近凌晨五点。

    裴欢在楼下的时候就发现高层亮着灯，等她开门，爷爷竟然干坐在客厅里打起瞌睡，盖在身上的毯子也掉落在地。

    “爷爷、爷爷您醒醒，我带您回房间睡。”裴欢满眼都是心疼，裴老爷子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啊？今天回来的这么晚爷爷都担心死了。”

    “今晚和同事聚餐出了点意外，进医院了，后来手机也没电。不过我没事，我的同事腿骨骨折，一直忙到现在我才从医院出来。”

    裴欢替爷爷盖上被子，耐心解释。

    裴竞一听，聚个餐居然出现了意外，立即起身拉住裴欢不让她走：“乖孙女，你让医生检查了没？”

    裴欢眼含热泪：“嗯，我请假在家休息几天就好，爷爷您别担心。”

    洗漱整理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裴欢打开充满电的手机。

    好多人的信息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纷纷关心她的伤势，工作群里也炸开了锅，点进去就是林肯半夜三更、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场车祸。

    楚听雪更是给她发了99+的消息：“怎么样？回个话！你急死我了啊啊啊。”

    裴欢一一耐心回复，直到对话框拉到底，发现一个纯黑色的头像也在问她：

    “伤得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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