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 申时三刻
几个人簇拥着文彦博走进院子,也来不及去后堂茶叙一番,直接走到长桌前,先看到那半块石碑倒在地上。石碑看上去年代久远,也没有半个字。只有线条勾勒出一个体态曼妙的女子端坐在莲台上,然而石碑中间断裂,也看不到上面女子上半身。
“呵呵,无生老母?这便是他们供奉的神明。我早闻当时就供奉在贝州城里,可惜城破后却搜查不到,竟然在这里。呵呵,也算天意。”
“文相公,弥勒教不是供奉弥勒?”
包拯问道,这当然也是沈括的疑问。
“弥勒乃是未来佛,也是前朝武则天以女主乱政牝鸡司晨之时,妄称弥勒转世,这才为百姓所熟知。后来百姓日子艰困,弊政又多,所以参拜者渐多起来,因为这弥勒本也是为修未来……”包拯在边上连连点头,听到弊政还连连叹息。
“谁能想到,居心险恶之人,借了未来佛这名头,想要蛊惑百姓造反,然而人既有未来又何必造反?须知今世造反今世便要杀头,未来如何其实也未必可知。所以,这些人又借着一块不知何年何地挖出的半截古碑,妄造出这个查无出处的无生老母来,说是弥勒之师也是造世初神,非阴非阳,专司尘劫灭世,凡此碑出,则末世至。”
“原来还有这番渊源?”
“是啊,自秦末乱世起,凡作乱必先编造神喻,无外如此。这弥勒教自有了新神,教主便自称法王,另有女修称圣姑,一王一圣并治。据俘虏说,教里常例,教主圣姑初时为师徒,后来多为夫妻,以师徒双修之名行不齿之事,简直是人伦丧尽师道全无。不剿除不足以灭禽兽、兴教化。”
文彦博随手拿起一本烧掉一半的,书名还在,写着:《姹女初尘经》
“看看,又是这些伪道惑众的书,专教邪淫乱伦。原以为,老夫今生不会再看到。”他冷笑着,将书扔回去。
走了几步又拿起一本。
“《无量劫灰》,这本我也看过,专教末世劫数,诽谤陛下德昏,恫吓无知百姓入伙造反。如不为破案,这些妖言蛊惑之书本就该由着它们烧成灰。”
他放下这本又走几步,拿起另一册,上面书名被烧掉一半:“圣……经符……应该时《圣教经符契》,呵呵,乃是教内符咒、巫药、理祝由三法合一的邪书。我在贝州城下,见过喝了符水的叛民,个个目眦俱裂,双瞳如出火般。据说多用虎狼药掺在符水中使人服下癫狂而勇力倍增。”
他将这本书丢到原处后,被身后沈括又捡起,他听闻是弥勒教的药理书,突然猜想可能与杀猪巷群猪死亡有些关联,得仔细参看一番。
文彦博又随手拿起一片烧掉一半的纸,念了起来:“末世劫尘杀不平,不平人杀人不平。杀尽不平方太平,末世杀出天下平。杀杀杀,这些蛊惑妖言就知道杀,真该杀绝的就是他们这伙人自己。”
文彦博重重将这张纸摔在桌子上,似乎真的被气着了,一向稳重老成的模样全然不见了,而且腰不弯背不驼,精神也似好了十二分。他寻思片刻又拿起旁边几张纸看了几遍,内容一样,而且字体大小全都一样。
“我就道怎么这么多,原来并非抄本。可曾查抄到刻字雕版之类?”文彦博问。
“未曾找到木刻雕版,但是找到泥做的活字、松香、蜂蜡,纸张,不过大多也被烧毁。”徐冲回答。
文彦博转向老包:“我说怎么这么快就能重印这些邪书、谤书,若重刻雕版,绝不可能这么快,原来也用了活字。能有这些东西,包相公找到的弥勒教巢穴无疑了,可否抓到首恶之徒。”
“哎,如何说首恶,连个胁从都没有抓到。我遣人围住那庄院,却被贼人从地道走了,这些物证、书证也被烧掉大半了。”
“包龙图不必气馁,这伙人被抄了巢穴,已经被逼到绝境上,肯定还会有更多马脚。”
文彦博鼓励别人倒是很轻巧,也不深究责任。
他用拐杖拨开一堆散发焦糊味的纸,看到还有一只精致木箱在那里,木箱烧掉了一角基本还算完整。
不等他说话,徐冲已经上前将木箱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蒜条金。
他用拐棍轻轻敲了敲,徐冲取出一根,放到他面前。
“老夫有负官家啊,自以为剿灭了弥勒教斩了王则,只逃出去些不成气候的鱼虾,却不料他们财力竟雄厚至此。”
他在手上掂了惦金条,又翻了过来,一时不语。所有人都注意到文彦博脸色骤变。
半晌后老包决定打破僵局:
“文相公……”
“我认得这金条。”他啪的将金条反拍在桌子上,又取过第二根也拍在边上。
“诸位请看,这金条上印记。”
几个人围拢过来看,却见金条的一面确有几个很小的凹陷,似是磕碰出来的,金条本非坚硬之物,碰撞出些凹痕也不奇怪,只是两根金条上凹痕有些近似。
“凡我朝赐外番金银时,出左藏库就会留下这样的戳记。用以监察外番金银在榷场内外的回流。老夫久在河北与辽邦交涉,故而知道其中奥妙。”
众人听闻自是暗暗吃了一惊,所谓赐外番金银无非对岁币的一种好听点的说法罢了,然而这些金银为什么会在这里,却藏着重大隐情。
“难道这弥勒教背后有辽邦的指使?”
此刻徐冲已经将木箱内所有十几根金条尽数取出,尽然都有戳记,可见这些金条原本是以岁币方式给了辽人。不应该在民间流通,辽人显然不知道大宋出库的金条暗自留了记号,也未熔化重铸,竟然原样又回来了。
当然如果理性分析,弥勒教能在教主被杀后,短短几年内重新纠集起教众,没有外力援助似也是说不通的。
“此事事关重大,我看得上奏官家了。包大人不如先写劄子,找石押班那呈。”文彦博道。
“确实重大,我马上写。”
“我先回去,再找找当年公文,或许还有线索。”
文彦博第一次显现初焦急,匆匆离开了。
沈括也告辞出来,今天的行动可以说完败,没抓到主从犯人,却只搞到些只言片语的线索。
他带着那本《圣教经符契》垂头丧气回到杨惟德府上,看到对门驸马府大门已经修好。他想起当日在门口,跟小苹打了个照面却没搭上话,倒是锦儿提醒自己得去还了那驴。
不知为何,此刻他格外想见到了小苹。也许是遭遇了挫折,极想和当日那个练达通透的京中名妓再长谈一番。
此时已近黄昏,想来那矾楼也已经热闹繁忙起来,只能等明天了,若一早徐冲不来,便骑着那老驴去矾楼见小苹一面然后再去军头司报到。
计划好一切,便急匆匆回去,与杨惟德和师母见礼后,也不吃晚饭便躲进屋子绘制图纸。对他来说,破解帽妖的方法,就是一模一样复制一个出来。如同他再老包面前把无形火犬雪地行走给重现出来。若完成到这步,敌人的障眼法也就破功了,如今没有抓住首脑,还是以破解帽妖飞行为优先。
改了几处,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夜帽妖紧贴屋顶飞行的情形极难参透。
于是作罢,再翻看那本查抄来的《圣教经符契》,据文彦博说是弥勒教的药书。
翻看了半本,都是些古怪方子,比如用大理的红斑蕈子加入紫石英、钩吻、莨菪、乌头、曼陀罗可配出一种叫做“十人敌”的药。人服下后,大概就可如药名般以一当十。沈括研究过药理,虽然大理红班蕈并非宋地常见药,不知药性,但是后面几味都是熟知的虎狼药,而且功效都是让人短时间燥热癫狂,其中的紫石英是五石散的配方之一,曼陀罗、莨菪乃是蒙汗药的药引,钩吻草更是剧毒。当然从十人敌这个名字看,功效还不能参考后面几种药的药理,也许是大理那什么蘑菇的作用更大。
又翻了几页,还都是些古怪名堂,大部分都在沈括的病理、医理和药理知识体系外。直到他看到了一个用红笔圈住的方子。
方子有个奇怪名字,叫做“半日半消散”。从描述看是一种杀人与无迹的毒药,只能存放在封口陶罐里,但是若放置在开口器物中,每半日毒效便减半。这种药无色无嗅,极容易下毒,若投毒量少,即使不死也得风邪。
“也许,那日杀猪巷毒杀百十头猪的就是这种毒药?”
一个大胆想法冒了出来。
当然还得照方配药来试一下才知道。然而这其中一味药却是弄不到的,便是查卡盐泽的苦卤水,再经七遍复沥所得卤精,但是茶卡盐泽不在大宋而在吐蕃辖内,并且也不是正经药材,药店里显然也不会有。他不免想:为什么这部书里所需的药物都如此奇怪而不容易搞到?
文彦博说过,这部书不应该留着而应该烧毁,看来没错,通篇就没看到治病救人的内容,全都是些害人毁人的东西。
他越看越气,子夜十分,终于熬不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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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姹女初尘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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