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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施计谋救偲婳,瞒天过海新生

    宋建隆元年,也是周显德七年。

    一切都以武进预想的进度进行。三日后的深夜,武进和山海营一队十人带着一些轻巧装备准备行动。

    白日里,两名紧盯李府的侦查员回报:李府世子带一些随从出门向亳州方向去了,随行还有几个运货大车,但不见有载人马车,也没有烟火信号发出。

    这是好事,说明公主这几日仍还是被囚禁在原处。

    午夜,武进带人开始行动,走的路线仍是上次走过的。

    城中半月前便开始实行宵禁,此时大街上除了巡街的武侯和打更人便再没有其他。一行十人分成两部分打扮成了守城卫和武侯的装束,以前后间隔三十步距离顺着街道上的暗影行进。

    路上还算顺利,遇到两波两三人的武侯巡街,见到是守城卫便只是看了眼腰牌便放行,连一点怀疑都没有。此时大战将至,人员调换也比之前频繁,相互不认识实属正常。

    终于溜到了李府后院,初武进和今日才入城的四队队长逄通外,都分散在四周隐蔽处等待接应。武进和逄通在以前的两次集训中都有过配合训练,此次潜入也算十分默契。

    上次因为临时探路,翻墙用的是抓钩,这一次更谨慎带了拼接梯子,武进和逄通翻墙进入李府几乎未有声响。从墙边快速运动到红玉所在的小楼,见靠墙一边的窗台上亮着豆大的油灯光亮,武进就明白了这是红玉给他留的信号。抬头望去,发现三层的窗也是打开着的。

    示意逄通留在一层外警戒,武进颇为熟练地攀爬上了二层,见到上次在窗纸留下的小洞仍在。用手中装着迷药的短棍探了一下,没有封堵,这才打开了棍上两段的塞子,找准方向将棍中的迷药全都吹了进去。过了半刻钟左右,武进才又攀上了三层,慢慢将窗掀开一条缝隙,丢了一颗小石子进去。

    轻微响动后,窗边传出低低的声音:“是武大哥么?”果然是红玉的声音。

    武进不再迟疑,翻窗而入,手中短刀仍是倒握着防备。

    一个小火光亮起,然后便出现了一个跳动着的小火面,微弱光线下照亮了一张小脸,是红玉。

    武进向她示意不要出声,四周看了下找到楼梯,掩住口鼻慢慢寻下了二层。刚才的亮光影响了他在暗环境下的视力,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才又看到那张床铺,上面躺着的还是那个胖妇人,细听了下她已经没了鼾声。凑近了俯身在铺下,用手中的小棍捅了一下伸出出床外手臂,那妇人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放心。

    溜回三层,红玉仍在窗口蹲着,手中的火折子已经快要熄灭了。

    “红玉,公主那小楼里还同往日一样么?”

    “今日少了一个护院,楼下好像有三人,二层是两个仆妇,三层是公主和青宁。”

    “嗯。你随我去一层,我不来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

    “知道了。武大哥现在去救公主?”

    “是。你先把口鼻掩住,要等一会再来接你。早上几时有人来送饭?”

    “五更之后才会有人来,卯时才送餐食。”

    “先随我下楼吧。”

    拉着红玉悄悄下到一楼,又折回二层扒开了胖妇人的嘴巴,灌了一小瓶麻药下去才从一楼的窗口翻出。叫了逄通直奔另一座小楼。

    拿出另外一只小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逄通,他便也拿出一只来。一层有两扇窗,两人分别在两扇窗上划出小洞,各将迷药吹进楼内。

    本来鼾声不断的一层,不到一刻钟就渐渐没了声息。逄通托举武进小心地攀上二层,又将耳朵贴在两扇窗前仔细听了,确定后才小刀划开窗销,慢慢掀起。探头从窗口看,却先见一个络腮大汉的脸。逄通镇静不动,观察了片刻才将手掌伸起向二楼摇了摇,示意一层已无人能清醒又放下了窗棂。武进依前行事,将迷药也吹进二层,又等了一刻也划开窗销,将空药棒丢了下去。

    这是提前约好的暗号,两人分别从窗口翻进了楼内。将从怀中取出的麻药分别给护院和仆妇灌了下去,两人才算舒了一口气。武进正待上三层,却被逄通拉住,他先快步走上。

    尽管万分小心,但两人刚才在楼下毕竟要忙活一会,不会一点响动都没有,现在三层却无一点声音,逄通担心武进上去会遭了暗算才抢着上去。

    果然,逄通刚刚露头就感觉头上一凉,接着便是一阵破风之声,应该是棍棒一类物品挥动发出。

    “青宁,是我。”武进在逄通身后低声说。

    “少主?”

    “我是武进,不要动手!”

    听到后人后退,武进推了一把逄通,两人才顺着楼梯上去。

    又闪起一个光亮,小火苗亮起,接着一盏油灯被点亮,三层室内一时充满了柔和的暗黄色光线。

    “武大哥!”一个哽咽的声音响起,在武进耳中是那样地熟悉。

    “冰云!你们还好吧?”

    “我们还好,终于把你等来了。”

    逄通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套,将油灯朝外的一面遮住,以防光亮被外面看到。

    “青宁参加少主!”青宁跪倒行礼,身后站着亭亭玉立的偲婳公主。

    “青宁,俗礼免了。你们快随我下楼,咱们要尽快出去。”

    “武大哥,下面都是护院,如何走得脱?”

    “不要担心这个,什么都不要带了,赶快走。”

    逄通不待示意便已下楼,青宁也跟着他下去,两人一左一右守在一层门前。

    “武大哥!……”

    “冰云,等出去再说,眼下还不安全。”武进看着日思夜想的公主,却不得已打断她说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争分夺秒。

    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慢慢下楼,武进感觉那只柔软的手此时正在发抖。没有时间去猜测公主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才会发抖,武进拉着她下到一楼门口。

    逄通开门,闪身出去观察四周,见没有异样才示意几人出来。

    几声鹧鸪鸟叫后,墙外抛来几根粗绳。武进和逄通从腿上抽出几根木条,用粗绳绑紧两端示意公主站上去。武进给公主腰上栓了一根安全绳,等她踩稳了木条,又抓紧了绳索,武进扥了扥绳子,两条粗绳便一起由外墙拉动慢慢升高。

    见公主已经攀上了院墙,武进又长舒一口气。绳索再次放下,武进又将青宁扶了上去,让逄通盯着,他则去接红玉。

    在小楼下敲了敲窗,红玉推开窗露出头来,武进将她一把抱住从窗口拖了出来。关上窗,用小刀划进窗缝推着窗销卡住,再试下已经卡好。拿出一小块涂了胶水的窗纸将窗上的小洞贴好,拉了红玉到了墙下,青宁早已翻过了院墙,逄通也将另一座小楼一楼的窗销插好。也贴了窗纸,才依前将红玉也送了出去。

    在再次放下的绳索上拆下了木条,插回腿上,武进和逄通一人抓着一条绳子快速攀上,到了墙头单手一按借力,瞬息间就到了院外。

    武进将一袭黑色斗篷披在公主身上,将她背起,逄通也背起红玉,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士背起了青宁,一队人沿着李府后的一条街快速奔出。

    一刻钟后,一队人见到了早已等在街角的几辆马车,车上挂着翟府的家徽。武进早已打探清楚,翟守珣为了及时送出情报,常以军务为名夜晚派车出城,此时他虽不在城中却也能借了他的名号撤离。

    武进带着偲婳公主上了一辆马车,红玉和青宁则上了另一辆马车,其他人骑马随车而行。一行人马向着西门疾驰而去,路上虽遇到几批武侯,却因车上是翟家家徽而不敢阻拦。

    到了西门,李志宁和守门将官早已在门前等候,见车马已至便令打开城门放行,李志宁上马带着一行车马冲过城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终于顺利离城,众人才放下心来,却又无话可说,只是一边认路一边加快速度赶离亳州,只要多留下一刻便会多一份风险。

    马车上,偲婳公主早已扑进武进怀里,她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俯在武近怀里低声啜泣。武进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抚着她抖动的肩膀小声安慰。

    “冰云,不要怕,不是见到我了么。一会我们出了亳州就安全了。”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减速停了下来,外面有人敲了敲车棚。武进扶起偲婳公主,从一旁的一只竹箱里取出一套民妇衣裳让公主换下身上的华服。他本想下车回避,却被公主拉住,只能尴尬坐在车上见公主一件件褪下衣衫,又换上了另一套。

    见换好了衣物,武进才取了公主的华服准备下车。他对一脸疑惑的公主说:“我安排了一场假死,需要用你的衣裳。一会你们继续坐车前行,若是先到了徐州会有人接应安排。这些都是随我南征北战的弟兄,他们会用命护你们周全,不用担心。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会尽快赶来汇合,也许不用到徐州便能相见。”

    “武大哥,那你要多保重。”

    “不用担心,我还得带你回辽南成亲呢,舍不得出事。”一句话就说得偲婳脸上起了绯红。

    武进跳下马车,叫了李志宁和三名军士随行,五人立在路边看着马车渐远,才向另一方向奔出。

    武进问李志宁:“向李府举报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李志宁答:“安排好了,辰时便会有人向李家举报守城官私放马车出关,沿途也做了明显记号。”

    “那唱这出戏的人也齐了?”

    “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公主的衣装。”

    “好,那咱们就将这出戏演的漂亮点,给李节度使上点眼药。敢挟持我的女人,真是不知死活。”

    几人翻身上马,向附近的一座山岭奔去。

    卯时的李府乱做了一团,只因一个惊天的大事:公主失踪了!

    确实是失踪了,衣物、首饰包括箱笼都在,随侍的仆妇、护院也都在,但是三个人却活生生不见了踪影。门窗都紧闭,院内外也没有一点异动,可是人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早有人快马去通知世子,守城官兵也都封闭了城中四门,亳州卫戍军像过筛子一样一户一户的搜查,忙活了一整天也未见任何踪影。

    当晚,李家世子匆忙回府,急破了脑袋也找不到一丝线索。正在府中转着圈圈不知如何是好,却有亲信送来密保:子时前后有一队车马穿西门而出,可能就是他们劫走了公主。

    消息劲爆,惹得世子之后的行动更加劲爆。当夜负责看守西门的将官、兵卒全部被缉拿,派出的斥候也在西门附近找到了车撤,应该有两辆马车和二十余匹良驹疾行,因为车速过快,还擦撞了不少树木,才在沿途留下不少痕迹。斥候一路追踪,痕迹到了水神山附近便没了,想必应该还躲在附近。

    亳州城立时派出大队军卒,沿着水神山进行搜索。两日后,终于找到了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几具尸首。

    水神山抱泉楼侧的一棵枣树下,有一女子自缢,树旁还有两名侍女以短刀自裁。离着枣树不远还有一辆马车和几匹良驹,马车上钉着不少箭矢,也有刀砍斧凿的痕迹。从箭矢上的羽翎可以看出是周朝禁军所用,留下的马匹后臀上的火印是忠武军的战马。

    一切好似一场昭然若揭的阴谋,显然是忠武军派出了高手从李府劫走了公主,带到了水神山抱泉楼附近逼迫公主自缢。两名侍女忠心侍主,也随即自杀身亡。动机更加明显,公主鼓振了归德军士气,团结了百姓抗宋,宋军自然不会留着公主,这不失是打击归德军士气的一个好办法。至于守门将是被武宁节度使王晏派出的使节买通,看来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却又不得证据。好在现在已经是大战将至,也没有人愿意再进一步深究,便将这些推断上报为调查结果,一切都推在宋军身上了事。

    虽然官样文书上这样写,百姓却从不买账,李重进连身份尊贵的公主都保护不了,归德军之流何能成得大事。公主死后,其刚烈气节深深感动了当地百姓,所以纷纷捐钱捐物,为她在水神山专建了一座烈女祠,每年山上都要举行庙会,以祭祀这位可泣可叹的忠烈女子。这也是百姓对归德军统帅李重进的无声唾骂罢。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百姓多不识字,偲婳公主的事迹在口口相传下名字却走了样,“偲婳”二字可能不太通俗,所以百姓间说起公主的名字就变成了“柴花”,好歹没变成武进初时说的“菜花”。

    另一边,公主等人在山海营四队军士的护卫下顺利到了徐州,武进又扮作穷酸士子也与之汇合,再赶赴楚州。半月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到了楚州,上了一艘商船到了黄岛。铁卫早已率其余人马等在岛上,接了诸人送上了辽南舰队向辽地苏州进发。

    武进并没有跟着舰队返回辽南,他还要进京都直面当今宋朝皇帝赵匡胤,他一向敬重的赵老哥。

    当舰队驶离时,他站在岸上目送站在船头即将远航的沈冰云,他看着她在船头拼命挥舞着丝绣手帕,也只能眼中噙着泪水同样挥手作别。此行京都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但他必须要去,辽南十几万人的生机就决定在这次会面,容不得他有所退缩。

    爱了两世的女人啊,我只想与你白头厮守,可大事未决,你且再等我一次。

    同年九月,失了公主大义支持的李重进面对内忧外患只能起兵光复后周,为显示大义在身,年号仍然用后周显德纪年。

    归德军发兵前出后,初时李重进还攻占了几个小县城,但随着宋军后院部队越来越多,归德军的士气一天弱于一天。两军间几次对战,李重进都带着子嗣身先士卒,宋军未能取得任何便宜,但归德军也未能前进一步。

    两军相持中,归德军的粮饷逐渐减少,尽管尽可能地搜刮了四州全部可用粮饷,后勤供给仍是十分紧张,无所不用其极的征粮手段也让当地百姓怨声载道,对归德军的支持几乎隔绝。

    十月,赵匡胤率禁军主力亲征,带领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前来平叛。

    十一月,在多次战败后,归德军不断退缩,而宋军步步为营已经攻到了杨州城下,只要攻下这一最后城便告全胜。当日夜,宋军从四面攻城,本来就已经面临绝境的兵卒自然不肯死力抵抗,民众也早就受够了李重进的强征暴掠,也偷偷挖开城墙助宋军破城。李重进的亲卫为活命,一部分换了民服混入逃难人群逃走,一部分却想挟持李家向宋军邀功。

    杨洲城毫无意外地轻易被宋军攻破,站在高处的李重进看着如潮的火把向着归德军总部层层汇聚,此时他只能无奈仰天长叹道:“进有愧于太祖之恩也”,言毕举家自焚。自此,各地节度使都放弃了自立的念头,都派出使者或是质子觐见宋帝老赵。唯有老赵最为看重的辽南都护府未派使者进京,让老赵心中生了些许悲戚,他并不知道此时武进已经沿泗水而上到了京东西路的琳琅镇,距离大名府也不过百里,再沿黄河入京最多也不过十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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