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二十几年都奉公守法生活、按部就班上学、并像许多家里有矿的小伙伴一样继承了一个值钱铺子、打算好好享受生活（混吃等死）的小吴同学，并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自家三叔扔进坑里，还像一只驴子一样，被吊在身前永远咬不到的诱饵吸引着一步步往前走。

    不过吴邪总感觉自己步子似乎迈得大了点，毕竟自己好像直接迈进了奈河里。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才会应下望曦向他发出的冥府旅游的邀请。

    乌篷船还在缓缓前行，早已经越过了刚才厄兽所在的位置。整个青铜门后区域，似乎黑雾最浓郁的就是厄兽所在的地方，现在的乌篷船直接冲过雾气笼罩的地方，也就在此时，众人第一次看到了这片空间的岩石墙壁。

    果然是到边缘了。

    吴邪惴惴不安，他盯着望曦，总感觉她下一刻就要从背包里面掏出一个保温壶，给他们一人倒一碗汤。

    如果来到奈河边不喝奈何汤，是不是不算打卡成功？

    不过没看到有桥哎，不过奈何桥就算喝汤可能也不算打卡成功？

    吴邪思维开始天马行空，已经收不回来了。望曦站在船头，轮回规则形成的河流在碰上这片空间的边缘时并没有被拦截改道，而是直接穿透岩石层，通向冥域。

    乌篷船来到岩石前，速度却没有减缓，望曦坐在船头：“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轮回规则会从这个地方离开这方世界，回归冥域——我们现在要过关了。”

    别说是后面几个人，就连望曦也是第一次体验穿过世界壁垒，那坚硬的岩石此刻变得像是流水一样容易穿过，乌篷船船头刺入岩石当中，随后，望曦的视线范围黑了大约几秒，当她再次看见光芒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冥域。

    和刚开始被望曦烙印时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冥域已经不再是一片沙漠，而是在边缘生成了好几个小山峰。从小位面回来的轮回规则直接汇入一个高山小湖泊中，乌篷船并没有停止，而是顺着湖泊水流来到湖泊边缘的一道瀑布顶上。

    “我们要下去，抓不抓船体都无所谓，反正甩不出去。”作为导游，望曦提醒了一句。

    “......”吴邪脸色不太好，他想起了在秦岭跳瀑布的那一幕。

    不过乌篷船很稳，即使瀑布几乎呈现九十度倾角，船体就像是过山车一样牢牢贴在瀑布面，迅速却不急速，直到落到瀑布底部的小水潭，众人还有些懵。

    这就......下来了？

    山峰脚下的小水潭三面环沙，入目全是一片沙海，天边是一串红霞，霞光当中裂开了一道缝隙，金红的岩浆从天边倾斜而下，带起了阵阵白烟。

    乌篷船转眼就来到小水潭边缘，但并没有停下，船体像是毫无顾忌一样直接驶入沙漠表面，明明是细软干燥的沙子，此刻却像是水源一样托举着乌篷船前行。

    原本一望无际的沙漠此时一侧被海洋拦住，金红的岩浆是直接倾倒在海水中的——那海洋就是原本被沙漠覆盖的地下海，在吸收了西王母宫陨玉里面的规则碎片和记忆碎片后，轮回规则重新开始流动，冥域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大变样了。升到地表的海中生长着无数珊瑚，那具木偶庄园主人的木偶本体也还被放在浅水区，被无数珊瑚寄生。

    海岸线的沙滩和金黄的沙漠无缝衔接，望曦不耐烦随着小船慢慢移动，她忽然想起玩家中转站交易中心的场景，意识一动，身下的乌篷船两侧直接张开了一双洁白羽翼，身形变换，只是一瞬就飞上了天。

    “仙鹤！”王胖子抓着乌篷船变成的大鸟的背部羽毛，惊叫出声。

    “是孔雀！”解雨臣有些无语，虽然这只鸟看上去雪白雪白的，但一看尾羽就知道是什么品种了。

    “随便是什么都行——”黑眼镜趁机将手搭在解雨臣肩膀，他已经看出这孔雀虽然飞得极快，但位于鸟背上的他们完全不用担心会因为惯性掉下去，“说不定一会就变成火箭了，这玩意本体是个什么还不好说。”

    望曦诧异地看着黑眼镜，觉得这个老人家对于跨界事物接受程度还是很高的，竟然能够领悟到交易中心那机械加神话的奇特审美。

    小吴同学靠在张起灵旁边，高空让他稍微有些害怕，而小张同学一向不怎么说话，只是他的目光似乎盯紧了地面的某处地方，好一会儿，竟然主动开口。

    “那是什么？”

    望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张起灵指出的是地面上一处隐约可见旋涡形状的沙域，那旋涡周围被好几个风蚀岩包围在内，旋涡还在缓慢转动。虽然冥域中到处都有半透明的影子飘荡，但旋涡附近聚集的人影尤其多。

    “算是个培养皿吧。”望曦想了想，选择了一种相对来说容易理解一点的说法：“轮回规则将灵魂引渡到冥域，送入专门的地方进行脑波与能量的分离，简单来说，其实就是让灵魂剔除记忆碎片，以完全纯净的状态回到原世界，重新进入自然环境。”

    “被剔除出来的记忆碎片，就会被投入这些培养皿里面。”望曦让孔雀稍微下降一点，此时大家都能看见，正在旋转的旋涡附近，其实凑着许多只剩下一层薄薄影子的人形投影，“那些人影，都是被剥离出来的记忆碎片，它们会被冥域的力量驱赶到培养皿前，然后进入培养皿。”

    张起灵对于这个东西似乎有超乎寻常的好奇心，他一反常态继续追问：“进入之后呢？”

    “进入之后，自然就是作为原材料，被培养皿打碎后混合大量记忆碎片重聚成一个新的磁场，在不断加强的情况下，磁场可以产生扭曲空间的力量。等附近空间被扭曲时，空间规则也被扭曲变动，会自然产生规则碎片——那就是轮回规则的‘食物’。”

    “所以就直接碎了吗？”吴邪诧异，他还以为这个冥域的运作机制也像是传说那样，灵魂忘记前世后还能重新投胎。

    望曦看了他一眼：“当然，记忆碎片无法分解，也不能循环利用，更不能直接扔进世界里，所以给冥域废物利用弄点规则碎片出来挺好的。每个冥域都是这样培养轮回规则的。”

    她知道吴邪诧异的点在哪。现阶段的小吴同学还是一个天真正直，希望大家都好的阳光向上好青年。他还没进入张家古楼，没有面对近乎全军覆没的死亡，没有给潘子抛出那把枪，也没有去到西藏墨脱见到哭泣的张起灵雕像，更没有和无数个与自己相同面容的头颅对视。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阿宁死在他怀里的经历。

    虽然他已经在被人勾着鼻子走，但他还没有体会过至深的绝望。

    人只有充满希望，才会在见到冥域后很自然的相信，无论是谁，都还有重新再来的下一世。

    其实，神话传说依旧还是人类的一种美好希望，以为自己还能投胎重新进入下一世，但事实上，哪里还有下一世呢？人生在世，本来死了就是死了，当记忆也消亡的时候，人也就干干净净的消失了。

    张起灵沉默下来，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内心涌起一阵热烈的能量，但话到喉咙，愣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觉得他一定要问出来，无论他还拥有多长的岁月，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他看着那个“培养皿”，盯着围在附近准备进入旋涡的人影，胆战心惊。

    但张起灵还在沉默着，解雨臣却已经开口，他的声音里面，带有沉重的微弱的希望：“在今天之前，所有人的记忆碎片都被存在青铜门后，现在被移到这里，那——我是不是还能找到亲人的记忆？”

    望曦看着他，问到：“你想找谁？只要没有被厄兽或者陨玉吸收，还没有进入旋涡，也没有自己碎掉的话，应该能找到。”

    “......解连环。”

    “他不在这里。”望曦看着咬了咬牙的解雨臣，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回去仔细观察一下吴邪的三叔，你会发现，吴三省这个人会有两套不一样的微动作，以你的观察能力，是可以发现的。”

    解雨臣和吴邪同时震惊地看过来，黑眼镜和张起灵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唯有王胖子一人是真实的疑惑。望曦语焉不详，但话中大概意思他们是明白的，实在是她懒得再解释那一大个局的内容，既然是剧情，那还是让这几个人自己走吧。

    望曦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小张同学，她能察觉到对方正在纠结什么，回想了一会木木给她提到过的大致剧情，望曦也就明白了。

    望曦能查看冥域的所有信息，她很轻松地找到了一段记忆碎片，用能量壳包裹起来，放入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面。

    她将瓶子抛给张起灵。

    “被做成阎王骑尸，又吞下藏海花，她没有什么记忆能留下，只有这一小片——是一句清唱的藏歌。”

    张起灵抿紧嘴唇，他双手紧紧攥着那个玻璃瓶子，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谢谢。”

    没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打搅他，望曦让孔雀落在地上，巨大的白鸟在接触到沙漠的时候，直接变成了众人脚下的一块风蚀岩。无论是乌篷船还是孔雀，本质都是轮回规则，现在变成一块岩石，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形态而已。

    参观也参观完了，望曦摊开双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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