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需要户外散步，习羽觉得老爸老妈都陪着阵仗过于大了。

    前几天出去习羽都是被用轮椅推到后花园的，然后在后花园走上几圈。

    看着老妈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瘦弱身板，习羽就没告诉她有轮椅这回事，缓慢的往后花园走，反正都是要多走走在哪里走不是走。

    到后花园已经耗费了习羽大半的力气，坐在长椅上小口喘着粗气。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来医院看我么，我车祸锁骨骨折住院那次。”

    “记得，你当时还说我没良心，都不知道关心你。”

    “昨天我进病房的时候，看见你吊着胳膊坐在病床上，我发现我也说不出一句关心的话，太虚情假意了。”

    习羽歪头看向妈妈，故意的顶嘴。

    “是的，你只想骂我，骂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你得珍惜你这条命，我和你爸就你这一个孩子，别人我们都指望不上，以后就指望你了。”

    海风伴着细尘吹来，习羽迷了眼，快速的眨巴着眼睛，没有接话。

    “你知道我工资不高，你爸的工资全给你用来上学了，穷家富路我们紧巴点没关系，你也不能在这里太大手大脚。”

    病房里有很多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林岛安林屿宁带来的，看着就不便宜。

    习羽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逃不过妈妈的眼睛，也没反驳，嗯嗯的答应，在文秀的眼里显得特别敷衍。

    迟疑了片刻，习羽还是决定不告诉家里余方升留下的那笔钱。

    那张每月准时进账的银行卡，习羽就动过三次，一次是过年在林家玩五张牌输了，一次是在云南一次性给了两个翻译在大学读书的全部学费。

    最后一次是给顾望盼的生活费，习羽觉得大学的时间很宝贵。

    她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把时间用在扩充人生经历上，而不是困顿在日复一日的生活费赚取上。

    云南的田野调查让习羽知道，一般的大学四年的学费也就不到两万。

    顾望盼每月的生活费用还用不到一千，习羽也觉得自己是花费的有些大了。

    “我拿了不少奖学金基本上可以覆盖学费，这几年给教授们帮忙，他们给的报酬也很丰厚，其实爸爸可以不用每月给我打钱的。”

    “你觉得你爸爸能同意么，你不让他给你生活费，他肯定难受死。”

    无解，习羽也不知道这样的聊天有什么意义，单纯的打发时间罢了，但是又特别的耗损自己，明明在医院躺着的是自己，到头来亏欠与内疚最多的也是自己。

    这几天，林屿宁不厌其烦的鼓励，习羽才会在痛的时候喊痛。

    从一开始的蚊子声般的哼哼到后来的大声喊叫，这样的转变是林屿宁多少个小时陪出来的。

    结果，一夜回到解放前，习羽又回到了初始状态。

    康复医生还觉得自己的康复训练有效，习羽恢复的挺快，短短几天就不痛了。

    还特意加大了些训练强度，结束后习羽不是满头大汗就是大汗淋漓，像是从水里刚刚捞上来似得。

    林屿宁隔了一天才去林岛安家接Fabián，一周不见狗子被林岛安喂的肥嘟嘟的整个狗都胖了一圈，毛也厚实了不少。

    Fabián呜咽着蹭在林屿宁的怀里，像是在倾诉被他抛弃的情感创伤。

    林屿宁抱着它在客厅哄了好大一会，它才恢复了日常的调皮样儿。

    林屿宁做好了早餐，林岛安才起，看到岛台上的人，帮着Fabián控诉它的主人。

    “你还记得我们俩呢？习羽的爸妈不是早就来了，你不第一时间来接Fabián？”

    “这两天在学校改试卷，没空出时间。我今天要去看carla，带着Fabián一起。”

    林岛安徒手从餐碟里捏了个寿司丢进嘴里。

    “我和你一起去。”

    “你今天不上班？”

    “昨天负责这个案件的李Sir给我打过电话，carla的情况一直不太好，阿文的作用有限，他们不打算给carla做笔录了，今天下午会去找习羽做笔录，我对这俩都不怎么放心。”

    手指轻点着岛台，林屿宁一紧张就会有这种小动作，他自己没察觉，林岛安可是很熟悉。

    暗自观察着，他太了解自家阿弟了，林屿宁今天不对劲。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深夜里林屿宁盘算了很多遍，他可以很轻易的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却对习羽产生了疑虑。

    这几年受着林岛安的影响，习羽的变化很大，她最近的行为更像是对男女亲密接触的好奇，涉猎心态严重才会不断的沉迷在与他的亲密接触中。

    换而言之，林屿宁怀疑换做她身边对她关心的其他男性可能也会如此，习羽很信任林岛安，他更想知道习羽会不会对林岛安一样……

    他知道林岛安不会，架不住习羽胆子大，谨慎又胆大看起来矛盾，可这就是习羽，没准她真做得出来。

    “你有没有感觉到，习羽最近对异性之间亲密接触过于好奇？”

    “你怎么知道？探索到你身上了？”

    林岛安不答反问，对于男女关系，林岛安虽然封情锁爱但是他一直有长期性伴侣来解决生理需求。

    这些年林屿宁从没见过林岛安的长期伴侣，因为林岛安从来不带回家里，更不会涉入对方的生活。

    林屿宁不觉得林岛安这样的各取所需有什么问题，刚回港的那几年他也尝试着探索过，他很不喜欢。

    林屿宁怕习羽跟着林岛安有样学样，对他仅仅只是对异性接触的好奇与探索，习羽可以莽莽撞撞，他不能。

    林屿宁需要理清楚习羽对自己的感情，将所有事情都控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看着林屿宁撇开眼点了点头，林岛安也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上床了？禽兽啊你，她还在住院！”

    林屿宁没给林岛安什么好脸色。

    “打住！我想知道她对你有没有过界？”

    也是没想到，自家阿弟身上竟然还有这种强烈的占有欲。

    这一年多，林岛安自认是从习羽身上获得了一种养孩子般的快乐与满足，他对这种满足感要远远大于生理需求。

    他不缺女伴，很多时候他更像是把习羽当做女儿在宠，相处过程中处处守着界限，林屿宁的担心属实有些多余。

    “我说过，长兄如父，我没有食言，食言的是你，你又不是禽兽，林教授。”

    林岛安用林屿宁以前说过的话打趣他。

    “不过，如果我真的对她生出男女之情会比你现在果断，感情里没有对错，你们之间要是真的互相喜欢就好好珍惜，别因着外界的因素给自己套上束缚。”

    “我就是怕她对我真的只是一时对异性接触的好奇，欲望作祟没什么长性，我需要把控好和她之间的关系。”

    “你别伤害她就行，我不希望你们俩最后搞得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还连累我。”

    林屿宁没应声，他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习羽。

    carla虽然不发烧了但身体和情绪都还不太好，整个人状态不佳。

    林屿宁不觉得自己适合进去见她，林岛安也一样，和李舒然在走廊内聊了聊carla的情况，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退烧后心理医生来过几次做了心理疏导，评估结果不尽如人意。

    carla也没有强撑着，放任自己的颓丧，整日的不见阳光不说话把自己埋在床上做鸵鸟。

    李舒然说是陪着carla，事实上就是在看着她，两人很少对话，24小时在她身边看着她，别渴死了自己、饿死了自己、药死了自己。

    林岛安虽然是跟着去找习羽做笔录了，去之前刻意的换掉了警服，一身便装提溜着一袋习羽爱吃的小食，先去了医院。

    “爸爸妈妈，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林岛安，我教授林屿宁的哥哥。”

    「林屿宁的哥哥。」

    林岛安也是不太满意这样的人物关系，但也没有更合理的介绍了，习翼客气的和林岛安握手，习羽看得别扭极了。

    “大哥，你今天怎么来了，你不上班啊。”

    这俩人问的话都一模一样，林岛安坐在习羽床前，嘱咐习羽。

    “一会我同事来做笔录，人证物证已经收集完了，就走个过场。”

    “这流程我熟啊，你还专门跑一趟。”

    “知道你熟，这次不是不太一样么，carla那部分你可以不细讲，只用作证她不是自愿的就可以了，我提前帮你问好了。”

    习羽乖巧的点了点头。

    “你们聊，我们去买菜做晚饭，林先生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好的，麻烦习生习太了，我和习羽很熟，你们叫我阿岛就可以了。”

    林岛安真的是自来熟，和习羽的爸妈相处的特别好，没有特别的客气和尴尬。

    “你和我爸爸妈妈好和谐。”

    “看起来Feynman不太行。”

    “我爸爸和他有一种家长见老师的既视感，虽然我没因为犯错事被叫过家长，可我爸爸他是老师，没少叫过学生家长，Feynman这次可让他体验着了，他局促的要命。”

    林岛安暗笑，到底是谁局促还真不好说。

    没有习羽想象中的需要几个小时，笔录做的很快，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就可以了。

    虽然林岛安关照过了，习羽还是将carla被性侵的全部过程讲了一遍。

    林岛安看过那个视频，从习羽的口中获得了当时的第三视角，他觉得习羽没有得创伤后应激障碍还真的很幸运了。

    文秀虽然下午刚嘱咐过习羽不要花钱大手大脚，但不该省的部分她也不会省，硬生生用习羽的小电炉做出六道家乡菜来，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荤素搭配，用来感谢林岛安对习羽的照顾。

    习羽分享欲不高，不经常联系家里，文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视频过来问问，在报账式的日常讲述中，林岛安被提及的频率很高，文秀对他印象很好。

    不过，话风怎么有点偏的感觉呢？

    “阿岛啊，我听我们家西西说，你经常带她出去玩。”

    “也没有经常，一般都是开派对的时候会叫上她，轮休的时候会一起出去玩。”

    “你是她教授的哥哥是吧，今年多大了？”

    “对，我比阿屿大5岁，今年35了。”

    习羽瞪了一眼林岛安，他怎么这么坦然，连自己都觉得老妈好像想错了方向。

    “老妈，查户口呢？他可是警察，撞枪口上了夯。”

    林岛安一身运动装扮，头发没怎么打理，自然的散落在头上，看起来特别年轻特别亲和，和习羽打打闹闹很是亲近，也不怪文秀会想歪。

    林岛安笑笑赶紧解围。

    “习太，我和你家习羽很是投缘，把她当做自家小妹来照顾。她很有趣的，我们队里很多小孩都很喜欢和她玩。”

    林岛安一走，文秀就把习翼支开了，迫不及待的向习羽八卦。

    “你和阿岛是不是在谈恋爱？”

    习羽也是没想到文秀嗑cp的能力能嗑到自己和林岛安身上，一脸坏笑问她。

    “阿岛，叫的可真亲切，你不嫌他年龄大？你不是不让我找外国人吗？”

    文秀还真的没有听出习羽戏谑的口气，还严肃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大是大了点，不过长的好看，你不说他是香港人么？

    “老妈，你还真是颜值即正义，别想了，他是不婚主义，我和他也没你想的那种感情。”

    习羽也没想把林岛安真实的情况告诉老妈，灭了她的念头就行了。

    “可惜了可惜了，那不能谈，你也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有合适的可以谈了。”

    这方面习羽觉得老妈还是开明的，从小到大他们俩从来没有说过不能早恋。

    但越是这样家庭的孩子开窍越晚，因为不拘束着，习羽在这方面也没太大的好奇心，到现在也没谈过一次恋爱。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林屿宁在的时候没人来看习羽，爸爸妈妈一来，探病的一波接着一波。

    先是学校的领导来来一波，给习羽的父母送了补偿。

    然后是王龙川，这是习翼第二次见王龙川，开学的时候王龙川在办手续的地方帮忙，当时还和习翼聊了很久。

    习翼说王龙川还是他们半个老乡，祖籍是一个地方的。

    也不知道习翼和王龙川是真记得彼此还是客套，在病房内两人聊了很久。

    习羽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但心理学的课程也修的七七八八，习羽机灵，王龙川对于习羽很是喜欢。

    中间的空档，习羽叫住王龙川，小声问他。

    “学校有没有派人去看过carla？”

    “放心，因为她的情况，学校对她关照的更多一点，派了权威的心理医生过去，会持续跟踪她的心理状况和治疗。Feynman不建议陌生的人去打扰她，所以就没有人去，你这里也是他打过招呼学校才来人慰问的。”

    习羽了然，怪不得这人一波接着一波，每天都有但也不会撞档。

    中间的时候来过一波同学，是何嘉树组织的，都是相熟的同学。

    一起做过很多项目，项目搭档最讲究配合默契，所以大家很是惺惺相惜，来的人也都是真情实意关心习羽的。

    习羽怎么也没想到孙婷会来看她，习羽借故支走了爸妈，招呼孙婷坐下。

    “你看起来伤的很重。”

    习羽点了点头，她分不清孙婷来看她是带着怎样的目的。

    “你恨我吗？”

    自从知道了习羽已经知道是自己上传的视频，孙婷想这样问习羽想很久了，直勾勾的看着习羽等待着答案，像是等待某种审判一般。

    习羽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撇开眼睛，坦然的回道。

    “我不恨你，毕竟恨也是一种情感……”

    转头对上孙婷，习羽是感觉孙婷是真心的想要求得一个答案的，但习羽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去给一个答案。

    “我们之间现在已经没什么情谊可言了吧，对你的行为，我很难原谅，是你的行为间接导致了carla被网暴，你应该向她道歉才是，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孙婷眼中的光只闪现了片刻，原来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会换到一个「没关系」，哪怕这个「对不起」是真诚的。

    “我会去和她道歉的。”

    “谢谢，麻烦你不要贸然去，请让prof.Lam帮忙去协调。”

    这声「谢谢」是谢孙婷拍下了那段视频，习羽也别别扭扭的不想讲的特别清楚直白。

    偏头看向阳台外，海水的那边是交错的房屋，看起来很远很远，看起来似乎海有了尽头。

    孙婷起身，转身后又转了回来。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还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如果你说的是那封邮件的话，不必道歉了，没给我带来什么不便。”

    尽管习羽没再看她，孙婷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麻烦你把带来的东西拿回去吧，不用破费。”

    习羽和孙婷，如果真要追究也很难追究出谁对谁错。

    孙婷孤傲不会全身心的去待习羽。

    习羽虽然真心待她但那份疏离变成了日常刺入的钝刀，每次都不痛，刺多了也难免会见血。

    吝啬和嫉妒都是人类常有的，只不过它们不能变成故意伤害的原因，没有得到原谅的孙婷不会心安。

    作为成年人，她在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预判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两条相交过的线，离得很远短暂的相交渐渐远去。

    世间如此这般的两人，太多太多，不必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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