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天过后的两天，何泽慧还会给许欢宴打电话，哭哭求求都是老生常谈。

    求他让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结婚可以，不结婚也可以，就是要生孩子，说自己如何如何爱许欢宴什么什么的……

    许欢宴听得实在恶心，刚开始还有耐心，好好说两句，想哄着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

    后来发现怎么说都没用，这何泽慧是何母的翻版，好赖话听不懂，我行我素的。

    “我就和她摊牌，如果她肯去做手术，我给她五百万，如果不做，就拉倒，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以后也不会再给一分钱，孩子是私生子就是了，我不会管！”

    许欢宴真是恨得不轻，万姿看到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蹦蹦跳。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从我说了之后，她就不再给我电话了，我本来想今天带她去医院的，结果电话都打不通。”

    许欢宴烦得直喘粗气，这下，别说万姿，就连一边的杨鉴都傻了。

    “还能怎么想啊？”杨鉴开口，不当闭嘴葫芦了，“如果她真的生下孩子，许大哥你真的会不要吗？照你的身家，五百万……九牛一毛吧，她自然不甘心只要这么点的。”

    万姿看着杨鉴，这话不假，但被杨鉴说出来，就让人太震惊了。

    杨鉴哼了一声：“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事，有个女的想借肚子里的孩子敲一大笔钱，男方不认，还闹上社会新闻呢。”

    万姿喝了口水，转眸看着许欢宴五颜六色的脸，觉得这个冤大头，许欢宴注定是要当的了。

    认识许少也有段时间，这人仗义，聪明，脑子好使又幽默风趣，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风流，但人家也不算百分之百渣，每次都是你情我愿，从不勉强。

    并且，至少在关系存续期间，对女方绝对温柔体贴，出手大方，事后也彬彬有礼，不禽兽。

    可能，何泽慧是他情史上唯一一次走眼的，还真是……让人觉得无语又好笑。

    看来，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这句话是真理，古人诚不欺我。

    02

    许欢宴得到了何家现在的地址，马上带着杨鉴走了，说让小朋友跟着他出去散散心，卡丁车，或者去游泳、射箭、蹦迪，干啥都行，放松一下。

    走之前，万姿问他要了广州小红的电话，他问万姿要干嘛。

    “我想知道魏源在哪里，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但不知道，应该也能提供些线索。”

    “如果正规渠道我们拿他没办法，那我总要想个法子，让他把我亏了的钱全部吐出来，不然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她已经让了很多步，因为勾心斗角真的很浪费时间，她又只是个普通人，不像许欢宴那样一撒钱，就有人帮忙，要她去跟踪个人，她都不知道去找谁。

    可这次太生气了，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杨鉴身上，杨鉴说，魏源曾旁敲侧击打听过染色配方，并对以前凤来厂的老杨表示了敬仰。

    如果他们再恶毒一点，陆景明在香港的事，未必不会发生在杨鉴身上，那这孩子就毁了。

    万姿不想再让了。

    “你和景明商量一下，要做就做狠一点，别留余地。”许欢宴表情也很冰冷，因为心情不好，他脸上有股子少见的狠厉，甚至带上一丝血腥气。

    万姿目送许欢宴远去，在路边站了许久。

    正值正午，最热的太阳当头照，照得哪里都白花花的一片，天空晴朗，但污浊从来不少。

    文化园内人烟稀少，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干活，两耳不闻窗外事。

    万姿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槐树树叶茂盛，蝉鸣不休，她汗如雨下，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给陆景明发了个信息，让他有空给她打个电话，她不着急，不是大事。

    然后上楼接着工作，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暮色降临，这个城市的灯光一一亮起来的时候，陆景明回了电话，两人聊了好一会。

    挂电话没多久，陆景明整理了所有文件，提前下班。

    他在楼下等了没几分钟，等到了开车过来的万姿。

    上车，驱车直接往西，他们去“万燃”。

    03

    “万燃”没有改名字，大楼外面，招牌依然赫赫在目，充满讽刺。

    今晚是“万燃”的好日子，因为段红刚刚在北京拿到服装协会的荣誉证书，类似于终生成就奖，是服装师的一个莫大荣耀。

    原同事说，他们忙碌一下午，把整个公司装点成了彩带和花卉的海洋。

    老板要在这里举行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大家一起hAppY一下。

    这是最好的时机，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陆景明伸出手，万姿握住，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景明，钟裕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学家，他会影响到你吗？”

    陆景明工作一天，仪表却依然无可挑剔，领扣扣到最上面那颗，发型整齐，温和清雅。

    他笑起来，表情很谦逊，语句很傲然：“就凭他，还奈何不了我，他只会纸上谈兵，我才是真正的战场杀敌。”

    他握紧她的手：“走吧，老公带你去杀敌。”

    万姿心里一暖，粲然一笑。

    两人仰首阔步往大楼里走去，一路畅通无阻，直上“万燃”。

    才出电梯，就听到了喧哗声，楼层的半边都被热闹覆盖，层层叠叠，形成滔天声浪。

    排场搞得很大嘛！

    万姿刚靠近“万燃”的前台，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奉承。

    “这公司只有在段老师的手下，才有国内一流工作室的景象，哪像之前混来混去，也不过是二流货色。”

    这声音好熟悉啊，是浙江的孔老板没错了，他怎么也来了？是特地赴今天这场庆祝还是凑巧？真是有趣啊！

    万姿一转身，一脚踢翻了前台旁的大花篮，花篮倒地轰然一声响，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是啊，一流公司，既然是一流公司，为什么又要用二流工作室的名字呢？”

    她高声笑道，声音清脆。

    04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万姿和陆景明牵着手走进去，万姿纯白的星月辉短袖，黑色半高腰短裙，是最普通的办公室装扮，眼神凌厉。

    她谁都没看，只盯着在场地最中央的那个人——段红。

    段红皱了皱眉，立即露出不屑的笑容：“万姿，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一身天蓝色旗袍，像一只孔雀女王一样高高在上，第二句话毫不客气：“我记得并没有邀请你来，你来做什么？！”

    在场人很多，办公室重新装修过了，把所有房间都打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办公室，和广州的段红工作室一模一样。

    有很多人不认识，原同事只占了一半。

    除了孔老板，还有好几个以前“万燃”的生产商，看来，这些人都是特地赶过来的。

    也是，现在交通方便，去哪都不需要太久。

    前面有个小小的台子，装饰得很漂亮，正中间一个四层大蛋糕，大红色，镶满了草莓。

    台子前，段红睥睨着她，像在看一只臭虫，以前在工作室里也是这样，她看她们这些小实习生，都像在看脚底下的蚂蚁。

    而她身边，左边是魏源，右边是她的老公钟裕。

    真好，都齐活了！

    段红傲慢，钟裕不会，他在妻子话音刚落下时，人就上前了几步，并先伸出手。

    “陆景明？哎呀，景明啊！我可真是……好多年没见到你了，上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呢。”

    他笑容满面，和声和气。

    陆景明右手抬上去握了握，也淡淡笑笑：“钟教授，真是很抱歉，今天贸然前来打扰。”

    “哎……我们之间就不说打扰了，上次我还说，有空约上你母亲，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呢，一直没空，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钟裕握住陆景明的手不放，笑成了一个弥勒佛，和身边的段红形成鲜明对比。

    这对夫妇，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当真唱得一出好戏！

    05

    陆景明唇角的笑容更加温和，慢慢抽回手，他笑着：“钟教授，我的事是我的事，今天我过来，和我母亲没关系。”

    他回头看万姿，满眼的宠溺：“我今天过来，是让我女朋友出出气。”

    钟裕愣了一下，身边的段红哈哈冷笑几声：“怎么？攀上陆家是不一样了，万姿啊万姿，你说你也挺有才的，可为什么每次都要靠男人才能出名呢？”

    她这话辛辣讽刺，人群中立即有人拥和着哈哈大笑起来。

    万姿连眼神都没往旁边偏移一寸，她只看着段红，只盯着她。

    这个女人，曾经真是国内服装师里她最喜欢的那一个，谁知，却是个没下限的无耻之徒。

    她的明眸直射过去，带着几分凌厉：“段老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她傲然笑着，高声说道，“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假的就是假的，而真的，也永远都会是真的。”

    她拿出手机高高举起来，动作一点都没有迟疑，一气呵成。

    转身背对着段红，万姿特地面对了一台正在拍摄的录像机，那是特地来做采访的记者，她笑起来，明眸皓齿，特别漂亮。

    扛着摄像的摄影师都愣了一下，在镜头后露出脸，也朝万姿笑了一下。

    “段老师一直说我曾勾引过他老公钟教授，可实际上，那时候我们的每次见面，都在段老师家里或者公司里，都有一群人在场，从来没有过一次单独见面。”

    “多年前，我人微言轻，受尽冤枉，真正做了丑事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这个女人——”

    她侧身一指，段红脸色大变。

    魏源就要冲上来，他刚动脚，陆景明就挡在万姿前面。

    “你胡说些什么？万姿，当心我告你！”段红大吼，身边的钟裕也一把上前，去空中抢万姿的手机。

    万姿弯腰想避开，被另一个女人拦住了。

    06

    “万姿，我是季齐的姐姐，你别闹了，太难看了。”女人按住她的肩膀，那边，钟裕已经把手机抢走了，万姿动了动，没挣脱。

    “何必这样呢，有什么不能好好说，搞这么难看干嘛！”季颖说，她一脸不满。

    段红看见老公把手机抢了过来，立即松了一大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

    “万姿，我当年招你进来，想好好栽培你，你却恩将仇报勾引我老公，我心地善良算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屡教不改，你以为你现在被诺维娜看重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段红推开身边的人，趾高气昂地走过来，表情兴奋，脸上充满了激动，眼睛像嗜血的鲨鱼，充满疯狂。

    “我告诉你……诺维娜算什么，在中国，我就是服装界的天，我要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就活，你在我眼里，连个臭虫都不是。”

    她这话太狂妄，何止是不可一世，简直就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癫狂。

    万姿看着她，毫不退让，季颖觉得老朋友这话说得让人不舒服，她松开压着万姿肩膀的手，皱紧了眉毛。

    安安静静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响，然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另一个地方响起。

    ——女孩在哭：“老师，你怎么还动手打人啊。”

    ——段红的回答同样嚣张：“打得就是你，魏源是我的人，你也敢勾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不想在服装界混了。”

    ——“我和魏哥是在谈恋爱，他说了我是他女朋友，我们是正常恋爱，是两情相悦，不是什么勾勾搭搭。”女孩喊着。

    ——咣咣咣，连续几声响，是段红在扇人耳光和踢人，动静不小，还有女孩挨打的尖叫，以及段红后面那句。

    ——“谈恋爱……谈你妈狗屁的恋爱！你问问你的魏哥，他跟了我多少年了？他有今天是我一手扶上去的，我能让他上，也就能让他下，谈恋爱？！啊哈哈哈！”

    众人惊悚地去找声音的来源，陆景明摊开手，他手里握着一个录音笔，他按了一下，放了另一段。

    ——魏源满腹委屈：“老师，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你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我也是正常男人，我也有需要的，老师……”

    …… ……

    陆景明按下暂停，手指停留在录音笔的开关上，对着钟裕笑了笑。

    “钟教授，还要再听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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