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没有去在意女人的视线，他现在什么也没想，只是很认真地在沉思，湖心岛在哪里，又该怎么去湖心岛。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

    之前他、池烬、陈川焱、方应求以及许友琪五人交换情报的时候就认真地推测过这件事，只是没有时间把它践行下来。

    现在终于有时间去践行了吗？

    林言抱着陈川焱，掂了掂，的确是轻得不像样。陈老师离开了也依然不愿意让他们费心吗？

    他这么想着，面上写满了认真，他在想，为什么陈川焱会长成现在这样呢？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他这么……固执？

    林言感到好奇，除了好奇之外似乎又还有多余的什么情绪，不过他现在思绪足够混乱，倒也没有心思去深究。

    许希炎和许友琪对视一眼。

    许友琪说：“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走，去看看再说。”许希炎敲定了主意，他说，“池高卓死了，校长的位置空悬，我担心别的什么人插手，提前拿到簪子。”

    虽然感觉【校长】这个位置的迭代不会这么随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池高卓不信任自己的手下，他的那些手下也未必就是真心拥护他为【校长】。可以做人，谁会愿意当狗呢？

    他这么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妹妹的眼神，自顾自儿地追上林言。

    许友琪喃喃道：“果然不是错觉吗……哥哥似乎，真的有点不太对劲呢。”

    去湖心岛需要用到湖边的树木制作成的船，不过林言并不会造船。

    所以他只是找了个趁手的工具，挑了一棵顺眼的树，抡起斧头就砍，

    只可惜斧头拿着是挺趁手的，只是斧头端实在算不得锋利，林言一刀下去，就刮了点皮。

    “啧。”林言甩了甩手，感觉有点麻。

    池烬赶到的时候，林言正对着路边的石头磨刀霍霍。真的在磨斧头的那种磨刀霍霍。

    “你怎么来了？”看到池烬，林言直起身板，露出一个笑容，手里的斧头也抬了起来。

    配上他的笑容，池烬没来由地感觉背后凉凉的。

    他收起心中那凉凉的感觉，开口道：“池高卓死了？真的假的。”

    不怪他惊讶，他自己就是【横矢中学】的基石，自然清楚池高卓在【学校】里是什么个实力。想要在【学校】里杀了池高卓，难如登天，至少他杀不了，还得小心池高卓是不是要杀了他。但他的的确确感觉得出来，池高卓死了。

    大快人心。

    他这么想着。

    林言却没有露出哪怕是一丝喜悦的神色，只是扫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又开始低头磨斧头。

    “你磨斧头做什么？”池烬疑惑道。

    “上次说的那个，湖心岛。”林言闷闷不乐道，“我造个船，去看看。”

    “嗯？”池烬微顿，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看林言的神色不对，他没有追问，看了看四周。

    陈川焱十分安静地靠在一棵大树下，面色红润，看着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这样的红润让池烬敏锐地发觉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没有伸手，只是认真地思索着。

    他在想，如果只有陈川焱一个人躺在这里的话，那方应求在哪儿呢？

    池高卓死了，陈川焱也死了，方应求却不知所踪？

    ……不，绝无可能。

    他更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陈川焱，试图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然后如他所愿的，在陈川焱的脖子上，找到了几缕细微的黑线。

    “果然吗……”池烬幽幽叹气，“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杀死池高卓，哪里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呢？

    陈川焱死于争斗，他能够理解，只是，连方应求也没法幸免于难吗？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的意味。

    他不是池高卓，没有池高卓那样眼高于顶的看法，他清楚陈川焱能够胜任【审判】这个位置，绝对不是仅仅由方应求决定。

    比起草率的由外人决定，池烬更愿意相信【规则】会选择自身能力充足的人。

    只是有些人从来没有把陈川焱放在眼里过。

    “我以为牺牲陈老师就足够了的。……不过也是，陈老师死了，你又怎么会幸免呢。”池烬摇摇头，轻声叹息。

    只是可惜了，如果方应求没有离开，那大概率，这个【学校】，会多一些能人。

    此时此刻的池烬，倒当真有几分活了很多年该有的样子了。

    “池……”张令夏脱口而出的话，在看到陈川焱的瞬间消声了。

    他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抬头，看向远处的林言。

    林言完全没有看他们的意思，兀自磨着斧头，试图让这把斧头更加锋利。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林言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

    “池烬，这是怎么回事？”张令夏压低了声音询问。

    池烬摇头，说：“我不清楚，我也刚到。”

    刚接到许希炎的消息，知道林言在这儿，赶过来看看。

    一来就看到陈川焱这样……再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了。

    陈川焱对整个学校的作用，他可是看在眼里的，牺牲他们两个人，拉池高卓下水，池烬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池烬也不知道？

    许希炎看到张令夏的目光投向自己，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知道结局，不代表知道过程。

    这就像是做数学选择题，直觉让你选对了，但你真的会按部就班地推算出过程吗？

    所以……

    张令夏的视线转向林言。现在这么多人杵在这儿，其实只有林言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令夏一口吐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他迟疑了一会儿，说：“林哥没事儿吧？”

    池烬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觉得他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如果不是真的在意，不是真的有事儿了，林言怎么会是那个……消沉又心不在焉的样子。

    的确是心不在焉的，虽然看似很认真，但池烬很明显地能够看得出来，林言现在非常非常不好，甚至说是世界观都受到了些许冲击。

    只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林言成现在这样。

    “你在想些什么？”张令夏看池烬似乎情绪也不是特别高的样子，挑眉询问。

    “之前那小孩说，一艘船只能上一个人来着。”池烬看了看许友琪，说，“所以凭林老师现在这样，他要自己过去？”

    “那不然吗？”张令夏说，“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们从哪儿再找个尸体来做船？难道要飞过去吗？

    “嗯……”池烬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说了，转移话题道，“你姐呢？你姐又去哪儿了，三天两头找不到人的。”

    张令夏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点迷茫道：“不知道啊，姐姐没说。”

    “她不说，你也不问？”池烬挑眉，“你们这姐弟是不是有点水份啊？”

    张令夏理直气壮道：“我们是姐弟没错，但是也只是姐弟而已啊，我没有理由要24小时监控我姐的生活吧？”

    “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能够监视我姐的生活吧？”

    池烬一愣，说：“是这样的吗？”

    “不是吗？”张令夏反问。

    池烬笑了笑，说：“那就是吧。”只是他习惯了去哪儿都要和管家报备，精确到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所以理所当然觉得正常的家人也该是这样的，看来倒是他一直以来都这样，自己把自己圈禁在了原地里，没有去了解过真正的家人直接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笑吟吟道：“那你最后一次知道你姐的消息，是去干什么？”

    张令夏想了想，说：“去图书馆。”

    看来这是所有人知道的最后一个关于张雨茉的消息。

    池烬这么想。

    他扫了林言一眼，说：“我们在这儿帮不上忙，不如去找你姐吧。”

    “诶？”张令夏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我们待在这里也没用不是吗？”池烬看了一眼许希炎，说，“要帮忙打下手的人也在了，我们在这儿实在有点多余。”

    而且林言到底需不需要打下手的人还未必呢。

    张令夏本来想说帮林言忙的，想了想池烬似乎说得也对，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陈川焱之后，说：“那我们走吧。”或许有些时候，保持沉默也是一个相当好的选择。现在去追问发生了什么，与在伤口上撒盐无异。

    林言已经很难过了，他们没有必要再给林言增加没有必要的负担。

    “滴答、滴答……”

    又在下雨了。

    林言抬起头，说：“为什么执着于下雨呢？”

    “这场雨，可不是我下的。”女人打着油纸伞，翩然出现，她对林言摇摇头，指了指上头，说，“【祂】在看，所以有了这场雨。”

    林言就只是沉默。是谁看重要吗，他只知道无论是谁在看，这场雨再怎么下，死去的人都不会回来了。他只知道这一点。

    “这场雨不是为他下的。”女人的语气仿佛换了个人，林言眼神微动，终于舍得将视线聚焦在女人身上。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秋？”

    “这么敏锐？”秋也没有防着的意思，竖起食指，放在嘴唇边儿，轻声说吗，“嘘。这场雨，是为你下的。这是你身为【审判】应有的……场面。”

    “场面？”林言不解，“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秋淡淡道，“是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

    林言微微一僵。

    “你的情绪，在你的「领地」之内，会影响到这里的天气。”秋意味深长道。

    “但是陈老师之前为什么……”林言下意识说。

    秋露出一个笑：“他只是过渡。”

    秋望着林言，观察着林言的面色，大概清楚林言其实有猜测，心里无奈。倒是会想，什么也不说，就只想。

    林言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询问：“你能随意使用别人的身体？”

    “嗯？”秋说，“你想这么久，就想出了这个？”

    林言看她。

    他们对视着。雨水已经停住了，真正意义的停住，在他说出“秋”这个字的时候。

    整个空间只有他们二人是醒着的。

    “真有这么在意吗？好吧，回答你也无妨。”秋收起油纸伞，走到林言身前，伸出手。

    林言没有动，他知道避让是没有用的，与其惹恼秋，不如识相一点，就这样让秋触碰他。

    “这就是我。”秋淡淡道，“她只是我的「影子」，你见过有主人操控不了自己的「影子」吗？”

    林言看着她，说：“但「影子」是由「光」操控的吧？”

    “对。”秋意味深长道，“你看看周围呢？”

    林言微微攥紧了手。的确，能够强制停止整个空间，似乎能够操控「光」，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儿。

    “「影子」不知道自己是「影子」，不过这也无所谓。”秋说。

    “所以这次你是来？”林言不确定道。秋应该没有这么闲吧？

    “虽然你现在大概没有什么心思，但是……别忘了我吩咐的事儿。”秋意有所指。

    “在湖心岛上？”林言道。

    “你猜？”秋微微一笑。

    她重新撑起了油纸伞，开口说：“「影子」会帮你。”

    林言还要说些什么，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他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只感觉秋这人实在不讲理，出现了一会儿，说完了自己在意的东西之后，不顾人死活地就走了。

    “……嗯？我怎么会在这儿。”女人有些诧异地低头，对上了林言的视线。

    林言对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别看他啊他也不知道啊，他只是个无辜的大学生。

    “……”她看着林言那清澈但又疲惫的眼神，心里微微叹气，说，“我帮你吧。”

    她说得很自然，仿佛帮林言就只是一件顺手的事儿，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林言惊讶于秋的手段，但想起秋的神秘，倒也释怀了，说：“谢谢你。”

    女人摆摆手，说：“好歹你解决了我之前一直在纠结的一件事。”

    “嗯？”林言不解。

    女人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真的能够去湖心岛的人。”

    “为什么？”林言歪头，不解，“【学校】死去的人很多吧？找到一具尸体，然后造船……”

    他蓦地停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从知道湖心岛的存在，到他打算去湖心岛，似乎，除了陈川焱之外，他并没有见到任何完整的尸体。

    “反应过来了？”女人道，“也就只有他了。只有他那样的人，才值得别人豁出命来保护，哪怕他死了。”

    哪怕他死了，方应求都愿意为了他的尸体不被破坏而牺牲自己。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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