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无仇无怨，何必你死我活？

    卞协脸色大变对身旁壮汉大喊“杀了他”之时，高旭只能无奈地叹息。

    面前二人联手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小麻烦。自己手中青芒虽是百炼宝刀，也无法招架那儿臂一般粗细的沉重铁链。况且这巷子腾挪不开手脚，壮汉舞动铁链横扫八方，自己也是避无可避。

    正在快速观察地形，权衡如何对付这夹击之势，惊变便在此时发生。

    持刀向前才迈了几步，卞协便觉着后腰突然挨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便失去了控制，脚尖还拖带着地面的雪泥，身不由己向高旭迎面撞去，惨呼出声的同时，便眼睁睁看着高旭手中利刃已是穿透自己胸膛。

    卞协双眼猛然凸出瞪着高旭，刀已脱手落地，双手死死地抓住高旭前衣襟，喉咙中只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他发现高旭却根本没看自己，正惊愕地望向自己的身后。

    就在同一时刻，突然间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惊叫，清丽而高亢：“郎哥儿小心身后！”

    高旭猛然惊觉回头，便见那管事手中执着一把短刃，满面狰狞地自身后无声无息刺了过来。高旭被身前的卞协死死揪着衣襟无法闪避，只来得及带动卞协一起猛然侧身，只是堪堪躲过，身上的兔皮夹袄被锋利的刀刃轻易割开，一抹冰寒穿透内里衣衫贴身划过，激起高旭一身的鸡皮疙瘩。

    稍后一丝火辣辣的刺痛还是在肋下蔓延，提醒高旭这势在必得的一刀并未能完全避开。

    中计了！高旭猛然醒悟。这是个局！一个阴险毒辣的连环局！

    可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只听“呜”得一声沉重破风声，在背后突然将卞协一脚踹得向前飞起的壮汉，大踏步向前，手中的沉重铁链被抡起向高旭当头砸来，势若山崩！选择的时机恰好！

    手中青芒宝刀扎透了卞协胸口，衣襟被垂死挣扎的卞协紧扯着不放，二人纠缠在一起，没有足够的空间距离抽刀而出，身后那管事一刀偷袭未能奏效，正欲在无法脱身的高旭身后再度出手……

    前后夹击，情形已是险极。

    高旭松开刀柄，同时也反手扯住卞协的前襟，猛然发力拽着卞协仰面便倒，脊背还未落地便听得咕隆一声沉重的闷响，眼前脸对脸的卞协双目泛血，前胸陡然鼓凸出一块，随即喷出一口腥热鲜血，全部喷洒在高旭的脸上和胸前。

    满面血污的高旭落地之后，来不及擦拭蒙了满眼的血色，从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卞协肩头看过去，卞协的背脊处已被铁链砸进去一大块凹陷，骨断筋折，此刻卞协死死盯着高旭的瞳孔迅速扩散，已是必死无疑。

    带着卞协一并躺倒在地，却堪堪避开了身后那管事刺出的又一刀，望着被卞协尸体压在脚前的高旭，管事气急败坏，刀尖一转就要往下扎去，突然有一硬物飞来砸中了管事的后脑，叮的一声脆响落地，却是一根女儿家发髻上的银钗。

    混杂着难以置信与恼羞成怒，管事回头时面容已经扭曲，恶狠狠盯着卿卿咬牙切齿道：“便是你这贱人坏了好事！”心中恨极，也不再去管高旭，返身攥着利刃便向卿卿逼去。

    眼见高旭身处前后夹击的险境，倒地后还被那游徼压着身体无法摆脱，情急之际拔下了发间银钗掷向管事的卿卿，此时鬓乱发散，一头如云秀发黑亮的瀑布般披散在肩旁，柔腻如凝脂的面颊因惊恐而显得更为煞白。

    眼睁睁看着背后偷袭高旭的管事未能得逞，五官凶恶地挤在一处，因迁怒于自己转而持刀紧逼过来，不知是一路赶来此地跑得脱力，还是惊吓之余手足无措，柔弱不堪的卿卿呆呆地立在原地，止不住浑身战栗着似乎转眼就要软瘫在地。

    就在管事举起尖刀之时，卿卿恐惧地几乎要闭上双眼，无助地发出一声悲鸣……

    却见穷凶极恶的管事身形突然停顿在面前，喉咙处蓦然冒出一截雪亮的尖刺，短刀举在半空僵了一瞬，整个人便直挺挺扑倒在地，颈后赫然插着一支带着卜字锋刃的手戟。

    卿卿见了再也立不住脚，身子一晃软绵绵地瘫倒。

    高旭在避过牛贵的一击之后，第二击转瞬即至，呼啸着兜头盖脸砸向面门，高旭双手托举起卞协的尸身，扭身侧翻，铁链砰然砸落进地面，溅起大蓬的雪泥。

    血污和雪泥糊了高旭满脸，未待起身便自腰后抽出手戟，千钧一发之际甩手飞掷而出，自背后将那管事一戟封喉，救下了被绝望笼罩只等待死亡降临的卿卿。

    牛贵两度出手落空，极其暴躁地狂吼一声将铁链横着抡了过来，势大力沉、刚猛无比，高旭只得团身向前翻滚几个跟头，再蹲立起来时，手上已握着另一支手戟。

    未待牛贵收回横扫而出力道已尽的粗重铁链，高旭在铁链之下再度翻滚贴近牛贵的侧后，寒光飞速地频频闪过，只听牛贵仰头大声惨叫，脚踝跟腱与小腿后肌肉已被割出道道深深的切口，锋刃之利、动作之快，令切口处竟然未能立即涌出鲜血。

    还没等牛贵瘸着腿转过身来，高旭出手如电，手中短戟割切、突刺各要害部位不停，随着动作逐步站立起身，在牛贵身后自大腿内侧、后腰眼、肋下等处锋刃频闪，血溅连连，一路往上留下血洞或切口，最后一击从侧面横扎入喉咙，锋锐的戟尖在另一面直透而出半分……

    牛贵随之“荷荷”的惨呼不止再难以站立住，双腿一屈轰然跪倒在地，丢下了铁链试图用手去捂住脖颈上的伤口，高旭猛然一撤肘将手戟拔出，只见血箭飙射，牛贵壮硕的身躯前后摇晃着，稍顷才轰然向前倒下，重重地扑面砸在雪泥之中。

    高旭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雪泥，半张脸被画成了泥猴，却置几具尸体于不顾，快步走向面无血色委顿于地的卿卿，来到身前龇牙一笑道：“原来是你？”

    未待卿卿回过神来，巷子外马蹄声、呵斥声等纷乱的嘈杂响起，屯将盖明当先一骑领着数名亲卫出现在巷口，紧随其后却涌来一班衙役差遣，为首的是镇中有秩阚泽，与被人扶持赶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三老。一群人皆蓦然驻足拥堵于巷口，大惊失色地望着小巷内——血溅四处、横尸当场。

    此时好巧不巧，燕回馆的后门吱扭一声打开，接着便是一句尖利刺耳的惊呼声——“天爷呦！”燕回馆的老鸨芸娘一屁股跌坐在门前阶上。

    高旭对此置若罔闻，俯身搀扶起战战兢兢的卿卿，在众目睽睽之下，前去将雪泥中的银钗捡来，在衣袖上仔细地擦拭干净递在卿卿依旧颤抖的手中。

    直至此时，高旭这才扭头，朝着骑在马上瞠目结舌的屯将盖明一笑道：“何来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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