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慧被送回了那个旧房子里。

    许停包里还揣着李晓慧的检查报告单，她坐在酒店干净柔软的大床上，显得有些无措。

    楚观南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你想不想送她最后一程。”

    这个话题是沉重的，人在面对死亡带来的离别时，都会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许停捂着脸。

    “没关系。”楚观南揽住许停的肩膀，她没有哭，却被淡淡的悲伤包围着，“我知道。”

    中间的几天，洛茜她们来找许停叙旧，许停没再去看李晓慧，也许不是没时间，而是她下意识的想回避这个两难的选择。

    临走的前两天，许停和朋友在外面聚会结束，楚观南接上她回酒店，在酒店外的路边，碰到了坐在花坛边的李晓慧。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坐在那里的身影又小又佝偻。

    看到许停和楚观南的身影，李晓慧有些笨拙的从花坛上挪下来，把手里的本递给许停。

    “这是什么？”许停接过来，本本的封面写着户口本。

    她翻开内页，上面只有她和李晓慧两个人。

    “这是？”许停捏着户口本的指节都变白了。

    “我想着这辈子没为你做过什么，临走了，能为你做一点算一点吧。”

    多的李晓慧没有再说，这个户口本上只有许停和她，她又是将死之人，也就相当于许停的户口，从那个家里迁出来了，许停将来自己作为户主可以自由决定以后的事，不再被家里限制。

    许停原以为李晓慧还会说些什么，毕竟她算是帮了个大忙，她现在如果提要求，许停大概率是不会拒绝的。

    可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转身颤颤巍巍的走了。

    楚观南也松了口气，他之前担心许停的婚姻被许雄一家拿捏，现在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两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都有些沉默。

    “离婚吧。”李晓慧的脸被扇的红肿，但眼神还是异常的坚定。

    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原来自己还有这么硬气的一天。

    自从那次许雄父子俩甩手离开，留下她一人被羞辱，她的心就渐渐死了。

    她回到家，不仅没有一个人关心她一句，反而都话里有话的暗讽她不够勤快能干，她为这个家做的还不够多吗？

    从前在农村吃苦劳作，后来搬进城里，她哪天不是早起绕远路去菜市场买更便宜的菜，操持家务和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她从没有一天懈怠，到头来还被指责不够勤快。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残忍变态的许耀阳，可怜无助的许停，一遍遍的折磨着她的精神。

    往日里，她选择麻木，选择在这个家窝囊的过一辈子，但他们的冷漠无情一次次的刺伤她，终于，她咬牙说出了那句离婚。

    许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气的连扇了她几个巴掌，“离婚？你能去哪？就凭你人老珠黄的样子，做事也不麻利，离了婚你就等着饿死街头吧。”

    “哦，你外面有人了是不是？难怪你这段时间总是偷懒不做饭，我就说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原来是进了城，巴结上城里人了。”

    肮脏贬低的话语从许雄的嘴里连珠炮似的冒出来，李晓慧只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她的脸火辣辣的疼，但她没有落泪，她只是淡定的从包里拿出了检查单子。

    前段时间她总是身体痛，精神不振，时常呕吐乏力，她还以为是自己怀孕了，吓得她急忙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她可不想怀孕，她这么大年龄了，怀孕风险极高，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也实在不配再有个孩子了。

    好消息是，她没怀孕，坏消息是，她得了癌症。

    李晓慧几乎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癌症。

    命不久矣，她知道许雄一家是不会给她治疗的，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她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她闭上眼回想着这一生。

    她唯一的亏欠，就是许停了，那个从出生就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的孩子。

    她坐了一下午，终于打定了主意，她想为她做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我得癌症了，我不想拖累你们一家，我跟你离婚，你带着我们耀阳好好过。”李晓慧眨巴眨巴眼睛，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她知道，硬来是不管用的，对付许雄，没人比她更了解。

    许雄拿着报告单子都傻眼了，他没想到妻子竟然是为了保全他们一家，愿意独自离开。

    “我不信。”许雄倒退了好几步，毕竟也是几十年的枕边人。

    一家人又风风火火的跑到医院做检查，牛春梅在一旁抱怨着浪费钱。

    检查结果当然没什么变化，许雄微微颤抖的问着医生，“这个病能不能治好？需要多少钱？”

    医生只是扫了许雄一眼，“你们发现的太晚了，她的病只能通过保守治疗看看能不能延长生命，治好的话···”医生微微摇头，大家都明白了。

    “那保守治疗呢，需要多少钱？”许雄紧紧捏着化验单子，肉眼可见的紧张。

    “这个不好说，看她的治疗周期有多长，但是每次几千肯定是需要的。”

    一家人灰头土脸的走出医院，许雄在来的路上还掉了两滴泪，现在脸上的表情反而冷漠生硬起来。

    “你走吧。”回到家里，许雄往沙发上一坐，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你也知道，耀阳今年要结婚了，家里没有多的钱给你治病，女方家里要是知道你生了这么重的病，还需要人伺候，肯定是不愿意嫁过来，你干干净净的走了，我到时候在我老许家的祠堂给你立一块碑，当报答你的恩情了。”

    借的八十万许耀阳拿去买房了，现在许耀阳和许雄是一边打工给新房装修，一边存钱筹备许耀阳的婚礼，家里日常开销本就紧巴巴的，确实凑不出医药费。

    “行，咱们离婚吧，免得给耀阳增加负担，万一有心之人抓到把柄，还说咱们耀阳不孝顺呢，就说是我们离婚后我自己检查出来的病。”

    “你是个明事理的。”许雄欣慰的看着李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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