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司寅怒火中烧。

    李安知道，这怒火源于何处。

    定是先前六郎的那番话，深深刺痛了他。

    “为了一个少主，就值得我们像狗一样奔波卖命吗？”

    这话听在耳中，如何能不怒？如何能不感到自己被轻视？

    如果只是六郎一人有此想法，杀了也就杀了，或许还能就此翻篇。

    可问题在于，其他十三郎是否也心存芥蒂？这个念头，将会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费司寅的心头，折磨他许久。

    李安自然不会去安抚他。

    一来，费司寅本就是他的敌人；二来，他正要利用他们之间的分歧，以及费司寅此刻的慌乱，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时，白铁骑站了出来。

    “少主，咱们是不是应该留六郎一命，让他做个证人？”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显然也是被同伴的背叛和死亡惊扰了心神。

    费司寅没有说话，但李安能猜到他的心思。

    ——六郎与我情同手足，你就这样杀了他，我该如何面对其他兄弟？

    费司寅的目光扫过白铁骑身后 remaining 的十三郎，他们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但在费司寅眼中，此刻的他们，只怕是无比陌生。

    李安开口了。

    “在场的各位，不都是证人吗？就算不算费公子，也还有六位亲眼目睹了六郎的背叛，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铁骑担忧地说道：

    “万一他们一口咬定咱们是一伙的，那该如何是好？”

    “你的意思是，正道盟十三郎的证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若是如此，你们还有何颜面自称正道盟的武者？”

    白铁骑哑口无言，其他十三郎也沉默不语。李安的话，让他们感到无比羞愧。

    一直沉默的费司寅突然爆发了，他怒吼道：

    “都给我闭嘴！”

    他此刻的反应，完全在李安的意料之中。

    “告诉我，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费司寅强压着怒火，问道。

    “我不能白白告诉你。”李安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你！”费司寅气结，“难道我还付不出让你开口的代价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我做生意，向来讲究公平交易。交易之所以会出问题，往往是因为一方感到不满。所以，咱们得先谈好价码，才能皆大欢喜。”

    “你想要什么？”

    李安确实有想要的。

    “我要你带我进万邪洞。”

    万邪洞，是正道盟的圣地，只有历代盟主和继承人才有资格进入。

    三百年前，正道盟的创始人万邪宗主在与天魔一战后身负重伤，便是在此地疗伤的。后来，正道盟便将此地视为圣地，世代守护。

    费司寅闻言，大吃一惊。

    “你去万邪洞做什么？”

    “我一直想去那里看看。”

    “那你应该知道，万邪洞是禁止外人进入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用你的人头做担保。”

    “你少危言耸听！就算我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别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话虽如此，但你现在的处境，的确十分危险。别忘了，你的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叛徒。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费司寅无言以对。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我知道，三百年前，天魔与万邪宗主曾在此地决战，而这场战斗的详细经过，就记载在万邪洞中。我身为天魔传人，自然想要一睹这场旷世之战的风采。只可惜，本教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这场战斗的记载。”

    费司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带你进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泄露任何关于万邪洞的事情。就算我说出去，谁又会相信呢？你以为，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会相信天魔传人的鬼话？”

    费司寅最终还是答应了。

    对他而言，查清真相远比守护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圣地重要得多。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你先告诉我，幕后黑手是谁。”

    李安早就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等到了万邪洞，我自然会告诉你。”

    “好。”

    第一个条件，双方都很爽快地达成了共识。

    “第二，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太短了，至少三炷香。”

    “最多两炷香，不能再多了。”

    “成交。”

    费司寅拔出长剑，李安也拔出黑魔剑，两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的约定作证。

    “对了，从这里回正道盟总坛，会经过万邪洞吗？”李安问道。

    “不错。”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费司寅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把十三郎和极恶邪魔都丢下？”

    “没错，咱们轻装简行，速去速回。”

    费司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本想说这样太危险，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李安一路上都独自行动，这让费司寅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不想再表现得像个胆小鬼，害怕危险。

    “现在就走，才是最安全的。”李安说道。

    “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你和十三郎的武功都太高，想要监视你们，并非易事。所以他们才会选择策反六郎。”

    费司寅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六郎已死，他们的监视网出现了漏洞。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六郎的死讯，然后派新的高手来监视你们。如果要走，就必须趁现在。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把极恶邪魔和十三郎都甩在身后。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

    费司寅依旧有些犹豫，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万一……我们都死了，那该怎么办？”

    他脸上的疤痕，因为这番话而显得更加狰狞。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有没有十三郎，你都未必能活下来。更何况，你怎么能保证，剩下的十三郎中，没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内奸？”

    费司寅沉默了，他无法反驳李安的话。

    “更何况，想要进入万邪洞，必须你我二人联手才能打开入口。难道你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带我去了万邪洞？包括你的那些手下，还有极恶邪魔？”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费司寅最后的顾虑。

    “好，我们走！”

    他的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换做平时，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说服。他深知，面对敌人，绝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但这一次，他选择相信李安。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与李安联手，或许是他改变悲剧命运的唯一机会。

    “我会帮你，成为正道盟的盟主。”李安突然说道。

    “世人会耻笑我，说我靠魔道余孽的帮助，才当上正道盟盟主。”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等将来，我成为天魔，你成为正道盟盟主，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可以把酒言欢，回忆今日之事。”

    费司寅深深地看了李安一眼，眼神复杂难辨。

    他不知道，将来再次相遇时，是会感激李安今日的帮助，还是会因为今日的屈辱，而对李安拔剑相向。

    “走吧。”

    李安率先动身，费司寅紧随其后。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十几天后，两人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悬崖峭壁前。

    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跟踪和监视，这让费司寅不得不承认，李安的判断是正确的。

    “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瀑布声，在山谷间回荡。

    “会游泳吗？”费司寅问道。

    “在水里吃饭睡觉，和长江水鬼称兄道弟，都不在话下。”

    “那就跟我来。”

    费司寅纵身一跃，跳入瀑布下的深潭之中。李安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

    万邪洞的入口，极其隐蔽，若非知晓其中奥妙，根本无法发现。

    那是一条位于瀑布水帘之后，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湍急的水流，遮蔽了入口，再加上缝隙狭小，稍有不慎，便会被卡在其中，无法脱身。

    两人穿过缝隙，沿着一条狭窄的水道向前游去。

    水道极深，仿佛通往无底深渊，让人心生恐惧。

    也不知游了多久，就在李安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两人奋力游出水面，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地下溶洞之中。

    “当年，万邪宗主身负重伤，被水流冲刷到此，侥幸活了下来。”费司寅解释道。

    “若非如此，只怕他也无法活着回到正道盟。”

    “所以，我们才将这里视为圣地。”

    两人来到溶洞深处，只见一面石壁上，被人为地开凿出一扇石门。

    “这扇石门，需要以特殊法门才能打开，若是强行破除，只会导致洞穴坍塌。”费司寅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了吧？”

    李安也不再隐瞒，直接说道：

    “是正道盟长老，席官秋。”

    “什么？！”费司寅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席长老早已退隐多年，怎么会插手此事？你有什么证据？”

    “黑杀的首领亲口承认的。”

    “他现在何处？”

    “死了。”

    费司寅脸色阴沉。

    “你没有证据，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让我相信席长老是幕后黑手？”

    “我以天魔传人的身份担保，绝无虚言！”

    “！”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该跟我来这里！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李安的质问，让费司寅哑口无言。

    “不，我相信你。”他叹了口气，“只是，实在难以相信，席长老会做出这种事……”

    席官秋在正道盟德高望重，深受众人敬仰，费司寅也对他十分尊敬。

    “席官秋想要扶持自己的孙儿，成为正道盟盟主。”李安解释道。

    费司寅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席长老总是对他那个孙儿赞不绝口，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地疼爱晚辈……现在想来，只怕另有深意。”

    费司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席官秋和他的孙儿，以及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一条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李安提醒道。

    费司寅点点头，走到石门前，将手掌按在石门上，缓缓输入内力。

    轰隆隆……

    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过时不候。”

    说罢，费司寅便转身离开了。

    李安走进万邪洞，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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