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与大公夫妇难得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谈，因此，送别他们时，西拉斯感到十分不舍。偏偏是他们先离开，而那个让他厌恶的皇帝，却要继续留在教皇厅。

    “这也是神对我的考验吗？”西拉斯自言自语道。

    他几乎从婴儿时期就被带到教皇厅，作为“神之子”长大，因此，他对教皇厅有着强烈的自豪感。而帕特里克的傲慢无礼，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夜深了，您要不要喝杯茶？”大公夫妇离开后，一直照顾西拉斯起居的大祭司问道。

    在教皇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侍奉一位年轻的教皇，早已是司空见惯的景象。

    “也好，我现在嘴里发苦，给我来杯清淡爽口的茶吧。”

    “我这就去准备薄荷茶。”

    大公和皇帝在教皇厅会面，这件事本身就意义重大。皇帝当众出丑，昏迷不醒，而大公夫妇却与教皇相谈甚欢，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圣下，茶来了。”

    “嗯。”西拉斯收回思绪，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茶的味道很好，但一想到皇帝可能亵渎了神明，西拉斯就感到无比厌恶，甚至连看到他躺在教皇厅里，都觉得碍眼。

    “大祭司，我突然觉得，我们教皇厅，是不是太简陋了，配不上皇帝陛下这样的贵客啊？”

    大祭司立刻心领神会：“是啊，皇后殿下也说，我们这里的医师都是些老糊涂，根本不懂医术，她非常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危。”

    “唉，我们怎么能让尊贵的皇后殿下，继续忍受这种委屈呢？”西拉斯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突然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大祭司，皇后殿下现在醒着吗？”

    “是的。”

    罗莎琳在皇帝昏迷期间，霸占了一间休息室，她把脚翘在沙发上，让侍女长安娜给她按摩。她不仅嫌弃教皇厅的饭菜难吃，还抱怨茶的味道太差，总之，各种挑剔，各种不满。

    “她真是教皇厅有史以来，最无礼的客人。”西拉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皇帝无视圣城阿斯的规矩，还可能亵渎了神明，这让西拉斯对他更加厌恶，甚至连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感到无比刺眼。

    “大祭司，你去告诉皇后殿下，医师说，皇帝陛下可能是突发疾病，但我们教皇厅没有能力医治他。”

    “如果她能识趣地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就把责任推给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告诉她，教皇厅会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遵命，教皇圣下。”大祭司领会了西拉斯的意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怜的皇帝陛下，他自以为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却要被人抬着，像货物一样运回皇宫。”西拉斯一边喝茶，一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他已经不再把皇帝当成自己的信徒了。是皇帝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这个权利。

    ? ? ?

    不出所料，罗莎琳勃然大怒：“你们疯了吗？陛下现在昏迷不醒，你们竟然要把他抬到马车上？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她恶狠狠地瞪着大祭司，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医师说，如果皇帝陛下再次发病，或者病情恶化，我们教皇厅就无能为力了。”大祭司面无表情地说道。

    “而且，教皇圣下已经将所有决定权，都交给了皇后殿下。教皇厅会尊重您的任何决定。”

    “什么？让我决定？”罗莎琳的深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如果帕特里克真的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那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到她头上。

    “皇后殿下您也说了，我们这里都是些老糊涂，而且条件简陋，根本不适合照顾皇帝陛下。”

    事实上，被罗莎琳称为“老糊涂”的医师，是整个大陆医术最高明的人。教皇之所以能够长寿，正是因为他精湛的医术。但现在的罗莎琳，已经被恐惧和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可是，这里毕竟是教皇厅……”

    罗莎琳还想说些什么，但大祭司已经失去了耐心。

    “如果在回皇宫的路上，皇帝陛下的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医师说，他已经给皇帝陛下注射了镇定剂，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他不会再发病。但很遗憾，那是我们教皇厅最后一支镇定剂了……”

    大祭司故意叹了口气，罗莎琳顿时心烦意乱，猛地站起身。

    “安娜！快去通知侍从官，准备送陛下回皇宫！还有，让骑士团长做好准备，把马车布置好，让陛下能够舒服地躺下！如果十分钟内还没准备好，我就严惩不贷！”

    “啊？是……我这就去。”

    安娜脸色苍白，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唯一值得同情的人，恐怕就只有她了。

    “我会把皇后殿下的决定，转告给教皇圣下的。”

    “什么？陛下要离开了，教皇圣下竟然不来送行？！”

    看来，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认为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着他们转。他们并不是故意傲慢无礼，而是真的认为，理所当然。

    “很抱歉，教皇圣下已经休息了。”

    “可是，陛下他……”

    “在教皇厅，最尊贵的人，是神的代言人——教皇圣下。”大祭司语气严肃地说道。

    “我相信，皇后殿下一定能够理解，对吧？”

    罗莎琳的手紧紧地握着扇子，指关节都泛白了。她很想破口大骂，但她现在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把皇帝安全地送回皇宫。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不仅她性命难保，就连她的家族，凯厄斯公爵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您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教皇圣下吗？”大祭司看着罗莎琳的背影，问道。

    他是在提醒罗莎琳，要遵守最基本的礼仪。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看着办吧！”罗莎琳不耐烦地吼道，然后提着裙子，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大祭司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终于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教皇了。当然，教皇一定会很喜欢故事的结局。

    ? ? ?

    多亏了先辈们的努力，圣城阿斯与大公府之间的道路非常平坦，马车行驶得又快又稳。阿里斯在侍女贝罗妮卡的帮助下，脱掉了繁重的礼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您一定很累了吧？”

    “还好。”

    如果是以前，她恐怕连正眼都不敢看皇帝一眼，甚至有可能，因为恐惧而晕倒的人，是她自己。

    “今天过得还不错，啊~”阿里斯打了个哈欠。

    看到她如此放松，贝罗妮卡也放心了。

    “我帮您准备热水吧。”

    “嗯……好麻烦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阿里斯还是乖乖地走进了浴室。洗完澡，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她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觉得，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阿里斯。”

    然而，就在她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里卡尔的声音突然响起。

    “里卡尔？”

    侍女们识趣地退出了房间。里卡尔也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睡袍，但他似乎很着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

    “怎么，我不能来这里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在嫌弃我烦了？”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去。”

    里卡尔乖乖地闭上了嘴，张开双臂，示意阿里斯到他怀里来。阿里斯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他身边，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最喜欢把你抱在怀里，因为这样，你就能完全被我包围，我甚至可以把你放在我的膝盖上，让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距离。”

    虽然里卡尔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他的话还是让阿里斯浮想联翩。

    “阿里斯，今天过得怎么样？”里卡尔习惯性地问道。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嗯，今天的确很有趣，我们不仅看到了好戏，还和教皇进行了一次非常有意义的谈话。”

    “是啊，我们的圣城之行，应该算是圆满成功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教皇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恐怕很难办到。”

    “我只是把我们的想法，坦诚地告诉了他而已。”

    里卡尔温柔地抚摸着阿里斯的头发：“在外交场合，这才是最难的。幸好，教皇愿意倾听我们的意见。而且，再过不久，就是教皇厅的节日了，我们可以趁机邀请他，为我们祈福。”

    “是啊，时间刚刚好。”

    “塞德里克说，他会继续收集证据，证明皇帝亵渎神明。”

    “以皇帝的性格，证据和证人应该都不难找。”

    里卡尔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一天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他轻轻地抱起阿里斯，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

    “你不好奇，我和皇后说了些什么吗？”

    “嗯……我想，皇后应该对你很不客气，而你，应该也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她。我猜对了吗？”

    “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里卡尔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信任：“阿里斯，你有时候，连我都觉得害怕，你那么坚定，那么果断……对付那种女人，应该易如反掌吧。”

    “坚定，果断……”

    阿里斯依偎在里卡尔的怀里，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终于体会到了，连夜赶回大公府的意义，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安心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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