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蓄须之人，突然刮净下巴。

    不仅手下狗腿子看不惯，总也透着一股不寻常。

    坊间传言，无恶不作的狗官裴大人，如今已是残缺之体。

    成了阴阳人……

    衙役们本不相信，架不住常穿小鞋，总挨臭骂。

    到了极怒时，裴明嗓音会变得如女人般尖锐。

    亲耳听闻者，轻则打五十大板，重则直接打入天牢。

    朝堂中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度过行将来临的大破之日。

    混子们去酒楼解闷时，想出个馊主意。

    总结起来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混过大破之日，再想别的辙……

    ……

    裴明发了几通脾气，严惩犯了小错的蟊贼。

    只觉心力交瘁，提前休堂回府。

    自从着了牧阳的道，丹田本源便出了问题。

    难以凝聚灵气，修炼不进反退。

    烹煮吞噬纯净之身的婴孩，也无法弥补灵气的持续损耗。

    牧阳的阴损，令裴明恨到牙根直痒。

    恨不得立时将他抓住，亲自凌迟处死！

    衙役们都是酒囊饭袋。

    送去上京东宫的密信，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

    如今的裴明就像一条被逼疯的豺狼，红着眼，见谁都想咬一口。

    恰在气头上，只见管家步履匆匆迈入客堂，禀报道：

    “老爷，有个小姑娘自称家里的猫跑进府邸，想让我帮着寻……”

    裴明立时来了精神，伪装成嘶哑嗓音问道：

    “她一个人来的吗？”

    “正是。”管家跟随裴明日久，早被拉下水。

    深知童男童女经过烹煮，再撒上点孜然，究竟会有多美味。

    进补功效之大，都只能屈居次席。

    裴明迈开四方步，大摇大摆跟着管家去见误入虎口的小女孩。

    小女孩头顶双发髻，斜背褡裢，满脸纯真，有种怯生生的可爱。

    正是圣婴门的强者灵提子。

    裴明双手负于身后，面带和善笑容，拉近和灵提子之间的距离。

    好香……

    世间没任何东西，比童子香气更沁人心脾……

    “叔叔，你好丑。”灵提子出口的童言，着实出人意料。

    裴明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尖声怒道：“你说什么？”

    灵提子假装惊讶：“原来是阿姨……怪不得有点丑。”

    这句话，显然触到了逆鳞。

    管家没想到灵提子会连续触碰裴明底线，下意识后退两步。

    生怕怒火焚身……

    裴明收敛怒容，假到骨子里的笑容又挂在脸上：

    “我在后院看见了你的猫。跟叔叔走，我带你去找它。”

    灵提子乖巧点头。

    掏出几粒葡萄干，小手塞进嘴里。

    跟在裴明身后，蹦蹦跳跳的前行。

    管家不紧不慢地跟随，以防小孩子察觉到不对劲，意欲逃脱死境。

    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心眼小的裴大人，非得暴虐他一顿不可。

    不死，也得脱层皮。

    ……

    后院种着几棵歪脖子槐树。

    按风水师的讲法，槐树去掉木字旁，有吊诡之意。

    私宅中种植槐树，阴气聚集，容易导致妻离子散，或是邪祟入侵。

    裴明贵为正四品实权知府，建宅子时不可能没请风水师瞧过风水。

    后院中排布有序的槐树，只可能是有意为之……

    灵提子打眼观瞧，认出是魔道的迷魂雾阵。

    正与冷清燕提供的情报相合。

    地面石砖向两旁横移，现出一个通往幽暗地底的阶梯。

    “你的猫钻进了地洞，”裴明用貌似和善的语气，继续哄骗“上钩”的灵提子，“跟我进地洞，你就能和它团聚了。”

    “好啊。”灵提子吃着花生米，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裴明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步下阶梯，进入幽暗潮湿的地下堡垒。

    通道四周镌刻篆体咒印，加固墙体结构，屏蔽灵识感知。

    墙面每隔三尺，镶嵌一面阴森森的铜质鬼面镜。

    经过这些镜子时，受到阴暗之力裹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常人被拐骗进来，只有死路一条。

    裴明打开一间石室的门。

    燃着的绿色鬼火，无凭无依地飘浮在空气之中。

    诡异光源映照墙上悬挂的装饰品。

    面积狭小的干燥人皮，被桃木钉钉在墙面。

    死者魂灵被困在天地之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没办法羽化升仙，也下不了阿鼻地狱。

    远离六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裴明转过身，撕掉装出的伪善，手指墙上的皮子，冷声道：

    “小姑娘，这就是你的归宿。”

    灵提子装出一副害怕表情，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

    “叔叔，我再也不说你丑了……放过我，好吗？”

    “你就是喊破大天，也没人会来救你……”裴明摊开手，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不男不女的嗓音，彻底暴露身为阴阳人的现实。

    灵提子瑟瑟发抖，状似绝望……

    裴明见识过太多濒死孩童，哭者众多，不哭者也不在少数。

    从须弥戒指中召出三样物件。

    咒印铜釜，解牛刀和蚀骨粉。

    腰间解下酒葫芦，拔出木塞，添加半铜釜清水。

    悬空鬼火受到咒印召唤，自动飘浮至釜底。

    火势陡然变得强盛，整间石室像是蒙上了一层绿纱。

    水面漂浮一层油花，非是他物，乃是年深日久沉淀下来的受害者油脂……

    所有的罪证，毫不遮掩地呈现在灵提子面前。

    如果不是灵提子需要忌口，当真想烹煮裴明，替那些死于他手下的亡魂报仇雪恨……

    ……

    牧阳和冷清燕离开善缘寺，大摇大摆回到安阳城。

    衙役们接到线报，背负巨大压力，只能硬着头皮来捉拿两名重金悬赏的要犯。

    团团围住二人，无一敢于动手。

    感到后背发凉的家伙，实为守护正义的官差……

    “不用动手，我跟你们回府衙。”牧阳腰杆挺拔，声音中气十足。

    不像逃窜的要犯，倒更像这安阳城的知府。

    众衙役呈环形，随牧阳和冷清燕移动，来至气势恢宏的府衙。

    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停在门廊之上，发出刺耳啼鸣：“嘎，嘎……”

    叫声像在咒人……

    “去！”捕头挥舞水火棍，大声驱赶象征不祥的凶鸟。

    牧阳目送乌鸦飞远。

    冷清燕道：“这是个好兆头。”

    “我肩上的担子，终于能卸下来了。”牧阳长舒一口气。

    衙役们满脸懵。

    乌鸦啼鸣，在玲珑界从不是好兆头。

    除非，应在仇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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