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身体一怔，快速掀开被子，随便踩上一双鞋就跑到了客厅。

    客厅也没有开灯，黯淡的月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整个屋子看起来像一个黑色的牢笼。

    他来回踱步，轻轻喊了两声:“汐姐，汐姐？”

    没有人应声，于是他便来到窗户边，往下看去。

    借着月色他发现了一个纤弱沉默的身影，正在往老房区外面走去。

    舒望顺着她前往方向看去，那个方向好像是......龙源湖。

    他心里面狠狠噎了一下，心想不会吧。

    他直接打开门，扶着栏杆快速跑下楼去，找到那个身影，偷偷跟在她身后。

    颜君汐来到龙源湖公园，坐在湖畔的一处长椅上，双手叠放，看着往复的波浪和远处悄然无息泛起的鱼肚白，眼神呆滞，一只手抓着胳膊，长发在风里飘扬，背影纤细地仿佛要融入这寂寂的夜里，孤孤单单的。

    舒望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花坛旁边，看着这一幕。

    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个点正是温度最低的时候。

    她就坐在那里半天，什么也没有做。

    正当舒望认为自己想多了得时候，对方突然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着湖边走去。

    “果然啊......”舒望内心一沉，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脚步轻盈跟了上去。

    随着她跨过，踩在沙地上，距离湖水越来越近，再往前跨出一步就要走进冰冷的湖水当中时。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的声音。

    “你这样死相会很难看的。”

    颜君汐身体一怔，像是如梦初醒，猛地扭过头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舒望此刻正坐在台阶上，拄着脑袋，平静地看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望向湖边，神色平静，声音却变得冷漠如冰。

    “你怎么在这里.....”

    舒望突然觉得眼前的颜君汐有点陌生，虽然他们本来就没认识很久。

    但和今晚在那个简陋的出租房里，能够脸上带着笑，说出曾经那些经历过的苦涩生活，要强，特别的女孩相比，此刻的她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你给我盖被子的时候，我不小心醒了。”舒望淡淡说着，最后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动作很温柔，但我有点认床，所以睡眠很浅。”

    颜君汐闻言，心里面没由来荡漾那么一下，轻轻叹息一声，她扭过头去，用一双水润眼眸看着坐在台阶上那少年，与他说道:“你赶快回去吧，外边冷。”

    但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会选择离开的吧？

    舒望听了她的话，莫名感觉有些好笑，但心依旧坚若磐石，说道:“等我回去之后，你万一做了傻事，日后想起了，必定会后悔，那时我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颜君汐张了张嘴，喉咙轻颤，想到了什么，就立刻问:“你以为我要自杀？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傻......”

    “啊？”

    ————

    许久后，二人一起坐在龙源湖畔的台阶上。

    隔着半身距离，风很大，吹得一旁树叶沙沙作响，地上月色稀淡。

    颜君汐双手捧着脸，放在膝盖上，扭头看了舒望一眼，不由得笑道:“你怎么就穿着这身衣服就出来了，不感觉到羞耻了？”

    舒望撇撇嘴，苦笑道:“我也没有其他衣服可穿啊，总不能披一条被子跑出来吧。”

    “也是。”

    沉默的时候，二人坐在一起静静地望向远方。

    舒望还是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你不是......呃那你来这里只是单纯散散心吗，可晚上这么冷，风也挺大的。”

    颜君汐犹豫片刻，点点头，“我平时扛不住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上半天，吹吹风，看看这座城市的夜景，心情才会好一点。”

    舒望微微心惊，说:“我以为你是那种特别乐观的女孩，但细细想来，也不可能，毕竟每个人不是机器，人心不也是路面，一场雨过后，不会变得干干净净，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你能想象到一个女孩，无依无靠，一个人坐在湖边，冬天周围是刀割的寒风，从晚上坐到清晨，看着城市的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留的，心里头该有多难过。

    颜君汐突然问了句心里话:“你是大学生，文化比我要高的多，你说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

    她犹豫了好久，皱着眉毛，轻轻抿起嘴，表情纠结，最后道出三个字:“没救了？”

    舒望使劲摇头，“大姐，你千万千万不要这样想，真的。你喜欢音乐对吧，所以你不就是为了你这个才自己一个人来莲城的吗？所以不单单是从小孤苦伶仃的你，或者是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我。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这样想，岂不是一直苦苦追寻的梦想，美好，到头来确却是让自己感到疲惫的事物？而且撇开这些不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真的很厉害，能够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吃得了那么多苦，反正我是做不到，我这个大学生还真不如你呢，更不用说我那个废物舍友了。”

    颜君汐听后，歪着身子用肩膀扛了他一下，泪水盈盈地说道:“你大姐叫上瘾了是吧？这个难听死了，还不如那什么姑娘呢！”

    舒望有些不好意思，递给她纸巾，颜君汐接过擤了擤鼻子后，扑闪着眼睛看他，问:“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啊，我有点听不懂，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哄小孩？”

    舒望笑眯眯道:“如果你非要这样想，那就是吧，毕竟我哄人有一套的，不过说的都是真心话。”

    颜君汐忽然就别过头去，双臂环绕放在腿上，侧过身子，将一侧脸贴在上面。

    不一会儿，舒望就听到了低低的哽咽声。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身边这个女孩，她是连哭都要藏起来不让人看见，她是个不愿示弱的女孩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诉苦的，虽然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还是愿意听。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想不清楚，郁郁寡欢，病由心生，总有一天身体也会遭不住的。”

    身边的身体一怔，猛地抬起头看着他，泪水打湿几缕头发粘在脸上，舒望被她这个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从湖里窜出来的水鬼一样。不过是个好看的水鬼。

    她抽了抽鼻子，一脸倔强，哽咽道:“我不用。”

    下一秒，她皱起脸，瘪着嘴，直接扑到舒望身上，趴在他双腿上，泪水从眼底漫上来，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太他妈的难过了，这样的生活又累又苦。呜呜呜呜，我想奶奶了，但是我没脸回去，呜呜呜呜，你说你......你这小屁孩怎么能说出来那样的话，第一次有人在对我说这样的话，忍不住想哭。呜呜呜呜，我一点也不想干那些脏活累活，你不知道上次有个像你这样的大学生，喝多了，吐了我一身，那可是我新买的裤子啊，才穿了不到两次......”

    她说到这里，舒望莫名感觉自己大腿被人掐了一下。

    舒望苦笑道:“好好好，我的锅，下次有机会我买一条裤子送你。”

    舒望想要帮她擦眼泪，奈何对方不给自己机会，把头深深埋在自己腿上。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他明白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把自己的怀抱借给她，反正衣服又不是自己的，弄湿了也没关系。

    等到哭泣声逐渐变小，他轻声说道:“哭过之后，还是要好好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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