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三）

    “妈呀！好痛！”高峰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额头冷汗直冒。

    “醒一醒！醒一醒！”旁边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

    高峰缓缓睁开双眼，眨了眨眼，定一定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又做了一个噩梦。这个梦让他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山西工地惨状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高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噩梦。然而，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却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这时，他抬起头，看见一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身旁，关切地看着他。这位中年男子面色微黑，显得有些沧桑，但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毅和沉稳。他手中还拄着一根拐杖，似乎腿脚不太方便。

    高峰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位中年男子，眼中满是真诚和感动。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中年男子的感谢之情溢于言表。接着，高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他对中年男子说道：“谢谢你叫醒我，我刚才又做了一个恶梦……”说着，高峰不禁摇了摇头，仿佛想要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从脑海中彻底抹去。

    这位中年男子名叫李发忠，高峰与他刚刚相识不久。李发忠来自云南，是一名彝族同胞。由于右腿患有残疾，无法正常行走，所以他只能每天坐在床上看管着旁边的物料。而高峰则是这家名为《广州消防器材有限公司》的公司的一名员工。这家公司的老板是广东人，手下共有二十多个工人，分别安排在不同的车间里工作。其中，A09栋楼只有四个人，另外三个年轻人都是来自广西的壮族人。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利用提升机来架设消防器材，并进行高空作业。这三位年轻人虽然身材矮小，但动作十分敏捷，令高峰深感佩服。

    高峰生性好客，很快便与他们打成一片，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在这个充满挑战与机遇的环境中，高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尽管工作辛苦，但这些新结识的朋友们却给了他无尽的支持和鼓励。正是这种团结友爱的氛围，让高峰更加坚定了要在这里闯出一番天地的决心。

    “刚才你做噩梦了，太吓人！”那中年男子惊讶的说。

    “是啊！我又梦见工地惨祸，一想就做噩梦。”高峰笑笑对他说。

    “啥地方，你讲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彝族兄弟好奇地问。

    “我去山西三次，工地都发生死亡事故，想一想都后怕，后来别人又叫我去山西太原，半路上我心神不宁，左思右想，总感觉大祸临头，直觉告诉我：“不能去！”就想回来了，正好，老板让我们再等两天，下一批去。妈呀！真的，我要去的工地真的又发生工伤事故，想一想真可怕！真可怕！！我觉得人的生命比钱重要。”

    “啥事故？”

    “说起来很可笑：铲车扒临时厕所时，司机不去看厕所有没有人，违规作业，就这样一位年轻女性生命就结束了！在山西，许多工地没有安全防护装置，这是为什么事故频发的原因。当钱来解决一切问题的时候，你能感觉个体无奈、人性的冷漠！”

    ” 我到过山西，看见很多河南人、四川人在那里干活。那人为什么还要争先恐后要去？”

    “原因有点三：一，山西是高原，夏天比较凉爽。而华北平原7、8月天则是桑拿天，酷热难耐。二，这里工资比河南、陕西、山东、河北工资高5-10元。三，还有，我真不好意思讲。”

    “这里没人，大老爷们，有啥不好意思？”

    “我是个戏迷，每到一地，都想了解一下各地戏曲。我知道，山西有晋剧、上党梆子，希望听到。谁知打开收音机，里面播放大都是‘性药’广告，一个接着一个，恨得我真想扔了收音机。有一次下班，我们在街道上闲逛，你猜，半条街窗口透出粉红色的光，有个同伴好奇去窗口偷窥，那窗口就赫然写着‘10元一次。’这里姑娘便宜。这大概也是一个因素吧！以前，我们村中年轻人流传很多在那里风流韵事，家庭富裕人员甚至在哪儿包有女人，村民讲我大都不信，不过几个在外包矿老板包养女人东窗事发，闹得沸沸扬扬，我才信有这嘛些事。现在那里，真的很开放，让人感慨：山西色情服务业发达，已达到珠三角水平。我到现在一直想不通，一直想问：我们发展服务业，为何色情为诱饵，来牺牲女性尊严为目的？这样社会？这样发展有意义吗？”

    “真的么？还有啥劲报的消息？”

    “天不下雨啦！，走，到 外边看看，那边有许多xxx工人在拉机器。”高峰说完，看一看彝族兄弟，他 很显然也不想谈论这些，故意用话岔开。

    “我不想去，我不喜欢看热闹！我想静一静。”

    他们正讲着话，几辆高大的叉车从大门口开进来，每个叉车上装载着黄白色的机器，叉车一直向车间中央开来，然后把机器整齐摆放在那里。叉车后面跟着几个身着“Fox”黑色上装的年轻男子，他们推着电动车边说边笑向高峰这边走来，他们来到高峰跟前就停下来，其中一个推着电动车的小伙很客气的问：

    “我们电动车没电，你们这里能充电吗？”

    “能，在那边。充电插销是这位兄弟的。” 高峰说着，抬起手向彝族兄弟床边指了指。

    “可以，你们充电吧！”彝族兄弟痛快地说。

    几个xxx的年轻人说说笑笑向那边走去。

    高峰对白色机器很好奇，他向车间中央走去。A09栋楼有多大？从东到西大约250-300米长，南北宽50—70米，想一想能容纳多少机器？能容纳多少人？高峰到过很多地方，进过很多工厂，从没见过如此规模工厂，他觉得真可叹为观止。而这样厂房在A区一共建9栋，续建还有好几栋。在b区，正在平整土地进行规划，也要建好多厂房。济源为了引进xxx，投资巨大，不过，由于没有官方公布确切数据，市民们都在猜测，人们分为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投资150-200亿，另一种是50-100亿，大家都在辩论，不过，谁也说服不了谁？高峰觉得，200亿太多，50亿太少，他认为在100-150亿之间吧。

    持前一种观点的人，认为济源引进xxx，是劳民伤财，吃子孙财政饭。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济源为引进xxx，给它许多优惠政策，政府不仅盖厂房、职工宿舍楼、干部办公楼，而且富士康前几年减免税，大家担心，如果富士康在减免税期限走了，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里有前车之鉴。

    后一种观点，认为济源引进xxx，是为民谋福利，能提高济源就业，同样会吸引更多的企业来济源，城市化就会加快，人民生活会越来越好。济源高峰走在济源的大街小巷，看见很多市民参加争论，他们常常弄得面红耳赤。而济源市政府为了让xxx能尽快入住，尽早投产，A区与b区都在加快速度赶工期。

    可是不期而遇几场大雨，让工期不可能如期完工，只能向后延迟急，济源政府也一定很急。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高峰走到白色机器旁，他看看说明书，知道机器是日本产的。白色机器设计很有特色，中间一个大圆盘，很像一个太阳。圆盘四周伸出刀具，又像太阳的光辉，这个机器设计打上很深日本烙印。

    高峰又看了看它旁边的灰色机器，它产于晋城，上面打上《鸿海精密制造有限公司》，它就是高峰在金加一厂工作时，工友们称呼《龙一机》。龙一机高大威猛，但很笨重。因为是灰色，给人有种压迫感。白色c机台很小巧玲珑，加上黄色底座，眼睛看着很柔和，高峰很快喜欢上它，高峰又四周转了转，看了看，就向那边人群走去。

    “大叔，xxx一来，济源就富了！我是从郑州港区那边过来的，就亲眼目睹这个事实。”一个二十左右、脸上有许多青春痘的小伙大声说。

    “你讲的我真不信，但我知道郑州的房价涨了很多，租房都租不起，是好事还是坏事。”另一个二十四五岁小伙子回应道。

    “是好事！济源管区那边一开工，旁边买饭，做小生意的人很多，足足有两三里，很热闹。济源不久就富了。”彝族兄弟附和着说。

    高峰站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议论，他心想：“如果这样，再好不过，希望济源真的能变得更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xxx的厂房真大啊！很宏伟壮观，太了不起！”一位中等身材、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插了一句。

    高峰回头扫了他一眼，这个中年男子也是他刚认识的，中年男子来自湖南，他是侗族，也是仓库保管。他住在集装箱一样的房子里，房子旁边还喂养一只狗。他每天就在工地四周巡逻。其他工人工作则是安装鼓风机一类的大装置，每天早晨，车间西边就会传出“叮叮当当”锤子敲打铁皮的声音。

    高锋没有地域偏见，他觉得每一个地方都有相比较优势与劣势，但不能以此为借口进行地域攻击。他经常走南闯北，他对中国南北方人有大略比较。南方人身体素质不如北方人，个体力量不如北方人，但他们组织性、纪律性却比北方人好。比如眼前四个施工队，就能看出这个特点。

    济源本地两个建筑队，内部矛盾重重，争吵、打架经常发生，人员不固定，来去自由，一盘散沙，效率很低。别说老板、工人挣钱，能保本就不错了。再看南方两个建筑队，每天按时作业，每天有安排一定工作量，大家都在积极协作，生活又好，员工心态稳定，这让高峰羡慕不已。

    高峰一边听大家谈话，一边想着心思，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蓝制服人接着大家话茬说道：“xxx一来，河南的企业一半都倒闭了。”

    “怎么可能？”高峰随口反驳。

    “为什么不可能？”他大声抗议道。

    高峰听了很生气，河南引进xxx，目标为了改善人民生活，提高就业率，怎么可能让本地企业倒闭。再说，河南是农业大省，工业又多是重化工厂，他们与xxx代工并不冲突，怎么想也不会？

    蓝衣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我是说大家纷纷来xxx上班，其他工厂工人流失，开不了工，自然就。”

    “你讲的有道理。”旁边几个年轻人随声附和，很显然，他们是他的下属。

    “不可能！河南有近一亿人，即使来十个xxx，也能消化掉，你讲的不可能发生！”高峰提高声音，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小伙子争不过高峰，急的脸像煮熟的对虾。

    “怎么不可能！你在xxx待过吗？”年轻人轻蔑看了看高峰，言语逼人，对高峰的话不屑一顾。

    高峰一时被他的话噎得说不出话。高峰又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这个小伙子大概二十四五岁，身材瘦弱单薄，水蛇腰。对于他的腰，他脑海很快浮现一个词：苗条。这不是侮辱，而是真真确确的心里感受。

    高锋生在北方，又在南方打工多年，不知不觉颠覆他的美的概念。比如西施重新复活，他会认为她不美，原因她个子太矮小了。为什么87年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用北方人陈晓旭。身高是很重要原因。

    高峰发现南方许多小伙子腰围比北方未婚女子腰围要纤细，不用苗条，而用豆芽、麻杆，看来更恰当高峰想着‘苗条小伙’这个词，忍不住想笑。他又凭对方语音感觉他来自南方，高峰又从男子说话语气，判断出：他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入职xxx没多久。这几点，他向旁边一个穿黑色富士康工装小伙寻问，得到他的证实。

    “我在xxx呆过，课长在台上讲：大家讲话用文明用语，对人有礼貌，对人说话要和气，你们猜，他每讲一句都用‘他妈的’开头。我在台下数了一下，他一场会一共用一百五十个‘他妈的’，想一想就想笑。”旁边另一小伙子搭腔

    那个男生一听不再吱声，他招呼其他人向机器停靠的地方走去。大家从背包里拿出纸张铺在地上，坐在纸上，背靠机器休息。

    一时，人都散去。高峰又在车间来回踱步，他的大脑想着昨天没完成诗，他走到机器前，忽然有了灵感，随口低吟：

    西湖（七绝）

    十里西湖碧水流，

    天光云影荡悠悠。

    苏堤春晓千丛绿，

    袅袅轻烟一叶舟。

    高峰正低头吟诗，忽然前面传出吵闹声。机器旁边小伙子一个个如飞驰的利箭，向出事地点跑去，四面八方的人一起向前面涌来，一下子聚集一大片，看来工地发生重大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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