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不以为意，只觉得贾淼想事情太过理想化，对付那些世家大族，怎么可能做到兵不血刃。

    那些大家族哪个不是传承了上百年之久，哪个又是省油的灯？他们财力之雄厚堪比朝廷，虽说被打压了很久，可只要他们有意，依旧能让一座城的某个行业瞬间陷入停摆。

    而他们之所以敢这么放肆，也源于他们深厚的政治基础。

    譬如那北豫的三大家族，尤冕不敢多加谈论，只敢说他们背后通着朝堂，实际上的情况，就是他们族中的许多子弟都是朝堂高官，而各家族的官员在朝堂上形成政治联盟，真正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皇帝每每有惩办他们的心思，他们就会立刻成团攻守同进，动不动就给你来个集体抱病，集体辞官，皇帝就算再牛，也不能将整个朝堂的官员都处置了，那样一来又有谁来理政？

    一旦朝堂上的官员变得青黄不接，别说实施政令，下达政令都会变成一个难题，久而久之，地方上就会陷入混乱，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使得江山倾覆，皇帝可不敢拿这个去赌。

    若是像刘武烈那种开国皇帝在位，手里有兵有粮，威望又高，铁腕之下治理这些家族自然是简单一些。

    然而这种皇帝的成功，往往又离不开这些家族的支持，鸟尽弓藏的事情做的多了，难免又遭人诟病，因此，就算是开国皇帝，也需要很长时间去解决这个问题。

    可惜的是，开国皇帝的在位时间，基本上都撑不到他们彻底解决好这个问题。

    那些大家族的权力与财力相辅相成，同时把持着朝堂与地方，想要不动声色的将之拔除，难。

    项小满看着贾淼，意味深长的问道：“诶，你说为啥皇帝要在这个时候收拾他们呢？”

    “朝廷早就有这个意思了。”贾淼想了一会儿，“只是去年两次仗打下来，使得国库空虚，皇上也是有心无力，而现在粮食已经收获，收上去的粮税有能力支持这一支新军。”

    “也不尽然吧。”

    “嗯？你有何见解？”

    “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只是表面。”项小满笑着问道，“我在牢里听说朝廷有意要再跟东召开战，因为这个还提高了今年的粮税，引起民怨而三次朝令夕改，最后还是放弃了，是不是真的？”

    “这……”

    “这啥这！”项小满嗤笑一声，“犹豫就代表确有其事，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吗？”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贾淼无奈一叹，“唉，别说这个了，你来分析分析，朝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收拾他们？”

    “我觉得还是因为东召。”项小满继续漫步在校场之中，缓缓说道，“其实整件事的起因就是皇帝想东征，因为东征没有钱粮而加赋，加赋引起百姓不满，他就随意更改旨意，使得流寇山匪的数量暴增，所以他才下令剿匪，是吧？”

    “不错，确实如此！”贾淼点点头，突然眉头深皱，“你等一下，我好像被你绕进去了，你不是在说……”

    “你别急啊！”项小满打断道，“咱们倒推一下，根本原因是不是因为国库空虚呢？”

    贾淼低眉沉思，国库的确空虚，其实早在刘文泰攻打徐州的时候，国库就很吃紧了，不然怎么会有邹师晦那档子事儿。

    “你接着说。”贾淼道。

    “因为国库空虚，所以要收拾这些大家族，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嘿嘿……”项小满笑道，“这些家族可都是富得流油，随便拎出来一个，其家产甚至比朝廷几年的税收都多！”

    贾淼微微颔首，暗暗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捋了一遍，越想越觉得项小满说的有道理。

    顺天皇帝登基十三年，兵权是有的，冀州刺史罗不辞与雍州刺史武思惟，还有一个梁王刘淳，这三人手下各有十数万兵马，都对皇帝忠心耿耿。

    皇帝现在还缺两样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能在朝堂上牵制各方的心腹能臣。

    想到这里，贾淼不禁怔愣在原地。

    “你咋了？”项小满止住脚步，扭头问道，“愣啥呢，是不是想明白了？是不是觉得小爷我很聪明？”

    贾淼凝视着项小满，没有回答他，反而抛出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当今圣上对我很……嗯，很……”

    “很啥呀？莫名其妙！”项小满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不就是很看重你吗？有啥好得瑟的！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动不动就喜欢自夸的人，肤浅。”

    “很看重吗？”贾淼微微皱眉，暗自思忖，“是了，当初皇上是想让我留在朝堂担任门下省给事中的，这个职位就很耐人寻味了，给事中需要辅佐皇上处理政务，掌侍从规谏，有稽察六部弊误之责，又有驳正制敕违失之权，莫非皇上当时就想……”

    “喂，你到底想啥呢？”贾淼久不言语，项小满上前扒拉了他一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贾淼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或许你也只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另一半跟你无关。”贾淼笑道，“你说的对，想要兵不血刃有点不切实际，既然有他们的罪证，那便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项小满上下打量了贾淼几眼，突然觉得对方的气质有了些许不同。

    他迈动步子，随口说道：“还是那句话，现在说咋处理还太早，你到时候得根据实际情况便宜行事。”

    “好，那我就先回去等消息吧。”说着话，贾淼翻身上马。

    他坐在马背上，盯着项小满看了很久，突然展眉一笑：“小满，你是一个福星，谢谢你。”

    “啊？”项小满一头雾水，疾步走到马前露出两个洁白的胳膊，“你看你看，你是不是有啥毛病？”

    “怎么了？”

    “鸡皮疙瘩掉一地，你没看见吗？”项小满晃了晃脑袋。

    贾淼哈哈大笑了几声：“小满，不论何时，一定要保持住这份赤子之心。”

    他调转马头，同时又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着吧，为了感谢你，明日许你出营游玩一天。”

    看着贾淼远去的背影，项小满仍然没想明白，贾淼为啥突然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正琢磨呢，又猛地抬起头对着贾淼喊道：“喂，我咋出营啊，那些人会拦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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