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有些疑惑秦光和楚江去干什么了，但也没有多想，返回院子，给何文俊煎药。

    等他喝完了药，又强行扶他回床上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没过多久，见张峰扛着锄头回来，便淡淡地问道：“都埋完了？”

    张峰笑了笑，随手把锄头往院子里一扔，便来到项小满身边席地而坐。

    “二十六个，可累死我了。”张峰擦了擦额上的汗。

    “我以前经常干这种事，不过……”项小满脸上划过一丝苦涩。

    张峰略微有些惊讶，他不明白项小满这句话的意思，哪有人经常给人收尸的？

    “不过什么？”张峰问道。

    “不过，我现在忽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啥意义。”项小满的语气有些低沉。

    张峰挑了挑眉，瞅着项小满大腿上的布条，笑呵呵的扯了两下：“那你觉得什么有意义？”

    项小满疼得身子一颤，额上青筋顿时露了出来，咬着牙怒视张峰：“你个死疯子，我觉得捅你两枪更有意义。”

    “那可不行。”张峰一本正经，“捅我两枪我还咋跟你去邺邱？”

    “你真要去邺邱？”项小满微微皱眉。

    “不然呢？这里连个鬼都没有了，我还待在这干啥？”张峰笑着说道，神情逐渐变得有些落寞，“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了，如今我孑然一身，除了你，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认识的人了。”

    “可我们才认识一天。”

    “那你觉得，我们像是只认识一天的吗？”

    项小满怔住了，他与张峰还真不像只认识一天的，相处起来倒很像很多年的老朋友。

    尽管一个还不到十四岁，一个也就十七八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项小满没有明确表示，允许张峰可以跟他一起回邺邱，但两人都明白，接下来的路，要一起走了。

    日中，秦光与楚江没有耽误半刻，骑着马，牵着一辆马车停在了破院门口，项小满这才明白二人是去干什么了。

    两人准备得很充分，食物和水一应俱全，车厢里还有一床被子，显然是为了何文俊准备的。

    项小满对他们的细心感到很满意，便也不再耽搁，收拾妥当，启程上路。

    马车缓缓而行，项小满与何文俊坐在车厢内，秦光赶车，楚江骑马护卫在一侧，一行人就这么向着邺邱城的方向而去。

    项小满撩开窗幔，望着跟在马车后面小跑的张峰，一脸无奈：“你到底坐不坐车？”

    “不坐，太颠。”

    项小满指着马车后拴着的一匹马，又道：“那你骑马啊！”

    “不骑，太瘦。”

    项小满挑了挑眉，讥笑道：“你是不是不会骑马？你直说就好了，我又不笑话你。”

    “你懂什么？”张峰翻了个白眼，坏笑两声，“我喜欢跑，能练脚力，不然那箭咋就射不到我呢？”

    “你……”项小满哑口无言，猛地放下窗幔坐了回去，气得直喘粗气。

    何文俊很少见到项小满吃瘪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这下你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我咋比得过疯子？”项小满没好气地说道。

    何文俊笑了笑，掀开窗幔看了一眼张峰，便又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盯着项小满。

    项小满觉察到他异样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何大哥，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你真的要带他回去？”何文俊问。

    “这还有假？”项小满反问道，“村里啥情况你也看到了，他现在无亲无故，对咱们又有恩，现在想跟着我，我总不能把他扔下不管吧。”

    项小满皱了皱眉：“何大哥，你不希望我带他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文俊道，“他毕竟是个外人，你不怕他给你带来麻烦吗？”

    “麻烦？”项小满苦笑一声，“我好像一直都处在麻烦之中。”

    何文俊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何大哥，你不用担心。”项小满宽慰道，“他虽然看上去疯疯癫癫，但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不会惹啥麻烦，况且他武艺高强，枪法超群，世道这么乱，没准日后就能帮上大忙呢。”

    “但愿吧。”何文俊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

    马车晃晃悠悠，车轮滚滚向前，张峰到底还是不骑马不坐车，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小跑。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逝，太阳已逐渐西斜。

    “项小满，停一下！”

    张峰的声音突然传来，项小满往外看去：“咋了？”

    “你看那边。”张峰指着一个方向。

    项小满随之望去，顿时脸色一变，叫道：“秦光，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项小满跳下来，张峰也来到了他身边。

    所有人同时向着一个方向望了过去，那里是一个村子，比张峰家所在的村子大了不少，约莫有个百十来户，此时却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是他们干的吗？”何文俊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人应话，答案显而易见，他们都心知肚明。

    “小满，要不要去看看？”何文俊问道。

    项小满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摇了摇头：“不用去了，赶路吧。”

    张峰环臂抱胸靠着车厢，嘴角带着一抹弧度，有些耐人寻味。

    秦光与楚江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把项小满扶上车，该上马的上马，该驾车的驾车，马车继续南行。

    “小满，你……”何文俊欲言又止，他有些不明白，以项小满的性子，怎么会不去那村子查看一番。

    “何大哥，你知道张峰说我啥吗？”项小满看了一眼何文俊，“他说，我不像我。”

    何文俊蹙了一下眉，这句话他昨天也听到了，只是当时神志不是很清醒，以为又是张峰的一句胡话，就没有在意，现在再听到项小满提起，便努力试着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还未等他想明白，项小满便把张峰说过的话与何文俊讲了一遍。

    何文俊听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车后跟着的张峰。

    “何大哥，我真的不像我了吗？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项小满问道。

    何文俊沉吟许久，还是没有回答，反问道：“小满，我问你，你觉得当时能救下那些村民吗？”

    “不能。”

    “为何？”

    “因为，那些山匪，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那不就对了。”何文俊笑了笑，“你还是你，只是你学会了权衡，学会了选择，这并不是说你变得冷血，而是你变得成熟。”

    “成熟？”项小满苦笑一声，“成熟的代价就是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被掳走，被杀害，而无动于衷吗？”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能为力。”何文俊叹道，“所有人都尽力了，我们付出了四十人的性命，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们击退。若不是你与他们认识，若不是你当时处置得当，只怕咱们一个也活不了。”

    项小满沉默了，他知道何文俊说的没错，可心里就是不舒服。

    “小满，你记住。”何文俊语重心长，“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什么事都能做到，你要学会接受，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接受不了。”项小满摇了摇头。

    “那就试着去改变。”何文俊道，“接受不了，就去努力，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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