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压抑，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暮潇会选择留下，不再开口之际，才听到他幽幽的一声叹息。

    “容慧，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暮容慧万念俱灰，双眸一瞬间失去了神采：“这句话，十一年前，我已经听过一次了，不想再听第二次。”

    “你走吧，我不会拦你，就当是从未见过，你还是那个活在我心里的暮三郎。”

    ——

    “母亲.......”

    暮云溪不忍母亲伤心，上前几步，想要劝慰。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慕容慧赌气似的推开暮潇，摇晃了几下，倚靠着儿子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暮潇伸出去，想要扶住她的手一顿，静默数秒，终是黯然转身离开。

    ——

    北疆，泉响村。

    轩辕欣梓难产，一盆盆的血水从厢房里端出来，看的人心惊胆颤。

    老太君拄着拐杖等候在院子里，不停念叨着老国公的名字，让他保佑母子平安。

    秦氏脸色晦暗，心里亦是惶恐不安。

    唯恐母子俩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儿子交代。

    燕筠倾和柳氏在产房里帮忙，眼瞧着胎儿的一只小脚丫先伸了出来，惊得花容变色。

    “不行，这样下去，娘俩都有危险。”

    姜氏眉头紧皱：“云倾，出去问一下，母子俩只能保一个，让她们尽快做决定。”

    “哐当。”

    燕筠倾心尖一颤，端在手里的一盆温水，掉在了地上。

    “保孩子。”

    轩辕欣梓在几乎昏厥的状态下，忽然伸出手，拽住了姜氏的衣袖。

    “唉。”

    姜氏心有不忍，踌躇着没有吭声。

    “我去说吧。”

    柳氏把心一横，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

    “保大人。”

    “保孩子。”

    没一会儿，窗户外响起老太君和秦氏的争持。

    “那个女人，是暮家的仇人。”

    秦氏依然对当年的事不能释怀：“要不是她骗了三郎，三郎岂会被其迷惑，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

    “一想到国公爷含冤而死，我这心就滴血一般的痛，让我原谅她，一辈子都不可能！”

    ——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老太君见不得她如此癫狂，冷声训斥：“就算你不能原谅她，也没有权力让她死。”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条命。”

    秦氏执拗的不肯妥协：“那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有暮家一半的血脉，我宁愿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女没命。”

    “老太君，快点做决定吧。”

    柳氏急得不行，又不敢忤逆婆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老太君身上：“再拖下去，母子俩都会没命的。”

    “杀千刀的老天爷！”

    老太君气结，用力戳了下龙头拐杖，发泄满腔的愤怒。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暮家！”

    “我的重孙女啊，还没能让太奶奶看她一眼，就要离开了。”

    ——

    柳氏眼眸一亮，听出了老太君的话外之意。

    “不行，我不同意。”

    秦氏发了狠，冲进厨房，摸起一把菜刀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们要是敢害了我的孙女，我就死给你们看。”

    “婆婆，您这是干什么？”

    柳氏下意识的冲过去，想要抢菜刀。

    “你别过来。”

    秦氏手一哆嗦，刀锋划破脖子，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罢了。”

    老太君无力再劝，黯然闭上了眼睛：“别让她再闹了，这个家经不起再折腾了。”

    “婆婆，这下您满意了？”

    柳氏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向秦氏的目光复杂难辨。

    同为儿媳，虽然她也对轩辕欣梓抱有偏见，认为她对国公爷的死负有责任。

    听到秦氏亲口说出放弃她时，还是从内心深处涌起几分心寒。

    ——

    “不，我不能放弃欣梓，我要她活着。”

    几道人影倏然间在小院里凭空出现，暮潇眼眶发红，失望的看了母亲一眼，掀起帘子冲进了厢房。

    “三郎。”

    秦氏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柳氏趁机冲过去，抢下了菜刀。

    “老太君别急，我去看看三婶。”

    暮雪烟来不及多解释，也随着三叔进入厢房。

    暮云旭神色复杂，看着从未蒙面的亲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暮云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兄弟的方式表达安慰。

    ——

    厢房里，轩辕欣梓虚弱的仅剩了一口气，弥留之际，听到有人在耳畔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

    “潇哥？”

    “是你回来了吗？”

    “是你回来看我们了吗？”

    “我和宝宝，终于等到你了。”

    她的唇瓣蠕动了几下，似是在梦呓，说出来的话，轻的几乎听不见。

    “是我，我回来了。”

    暮潇跪在床前，双手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

    “欣梓，你不能死。”

    “一定要坚持住，我不能没有你。”

    “我和宝宝，都需要你。”

    “旭儿，也就是霁风，他也回来了，他来看你了。”

    “你还没听他喊你一声娘亲，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

    ——

    “霁风？”

    轩辕欣梓听到儿子的名字，神情很是痛苦，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三叔，让我来。”

    暮雪烟来到床前，指尖聚起灵光，点在轩辕欣梓的眉心。

    一道丰沛的灵力，从她的眉心涌进脑海，滋养她的身体，助她挣脱梦魇的束缚。

    须臾之后，轩辕欣梓舒心的喘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

    “欣梓，你醒了。”

    暮潇大喜过往，握紧妻子的手，拉到嘴边轻吻。

    “潇哥。”

    轩辕欣梓眸光含泪，刚想开口说话，肚子又剧烈的抽痛了几下，疼的她忍受不住，嘶哑着嗓子痛苦的呻吟。

    “欣梓，很疼吗？”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疼就咬我的手，不要咬自己。”

    暮潇脸色大变，在战场上流血牺牲都不怕的人，在这一刻，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三叔，莫慌。”

    暮雪烟给轩辕欣梓服用了一粒灵丹，肃穆的神情，给人莫名的信任感：“宝宝胎位不正，需要从肚子里取出来，有麻醉药，不会疼，相信我，很快就能结束，三嫂和宝宝都会没事的。”

    “好，我相信你。”

    暮潇此刻，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将母子俩的性命，托付给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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