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经》？”李桓暗赞女骗子细心，“不到千字的道经，我赶紧临阵磨磨枪。”

    李桓看了一会儿，顿时心中有数。

    云裳说道：“从现在起，你要自我催眠般的暗示自己，你是个道童，你的师尊是尹志平……”

    “来，警官，闭上眼睛，半睡半睡间冥想，你是何时进入道门的，你为何要入道，为何你小小年纪，就要出家…”

    李桓听话的闭上眼睛，随着云裳循循善诱般的话语，神思缥缈，眼前慢慢出现一幅画卷…

    云裳的话犹如梦中呓语：“…你拜别父母的坟墓，背着行囊离开老屋…你遇见了一个道士，那一刻，你福至心灵，好像看到了命运的光…”

    云裳说话间，李桓的头发就被她绾成一个道髻，身上的衣服也被她换成了青色道袍。

    她还脱下李桓的靴子，换成了僧道白袜芒鞋。

    “…你在观中学道四年零三个月，道号玄清，成为师尊的衣钵弟子…这次你被派来兑换铜钱，是为了给观中东华帝君修建铜像，需铜九千斤…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李桓忽然睁开湛然清幽的眼睛，活脱脱一个道童模样。

    就是他整个人的气质神情，也都发生了变化。

    云裳刚才说的一切，好像真的成为他记忆中的一段经历。

    “我将爹爹他们叫回来。”云裳说道，“他们是你的随从，观中的仆役。”

    云裳说完出了马车，向云禟等人走去。

    ……

    半个时辰后，一个神清气朗的少年道士，带着几个随从，进入交钞库。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檀越，贫道稽首了。”玄清道士动作自然的捏出一个子午诀，对着众官吏行礼。

    “贫道玄清，全真道清和真人座下弟子，见过诸位檀越。”

    全真教！清和真人！

    副使和判官等人，顿时神色肃然，不敢怠慢的还礼道：

    “玄清道长客气了，福生无量天尊！尹道长可好？”

    全真教自从重阳真人之后，地位越发尊崇。掌教甚至得天子传召，布道天下，道观遍布。

    全真教的发源地，就在关中。

    而全真教主长春子（丘处机）的真传弟子，便是清和真人尹志平。

    说起尹道长，在关中可是大名鼎鼎啊。即便是总管、府尹，也是仰慕有加。

    不久之前，尹道长路过长安，府尹官人还亲自出城相见。

    玄清道人微微一笑，“家师大安，谢过檀越问候。如今吾师已翩然东去，出关入洛了。”

    众人闻言点头，因为不久前尹道长正是东出潼关，去关东布道。

    “奉茶！”副使赶紧吩咐一声，“道长此来，所为何事？难道也是兑泉？”

    泉者，铜钱也。

    “正是兑泉。”玄清风轻云淡的点点头，“家父派贫道来此，是兑泉炼铜，修东华帝君神像。”

    说完，取出厚厚一沓交钞，“贫道谨遵家师法旨，交钞四千贯，兑泉万斤。檀越官人，叨扰了。”

    为何多了几百贯钞？因为蔡家八贼的赃物之中，也有几百贯是交钞。

    如此一来，需要兑换的交钞，就达到了四千贯。

    四千贯！副使和判官等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眉头一跳。

    四千贯虽然是大额，绝不算少，可在交钞库也不算什么。

    万贯都没少兑。

    换了以前，说兑就兑换了。

    这是眼下…库使离开时，已经定下了新条程，就差正式发告令了。

    交钞库，明天就可能停止一切兑换。

    副使等人顿时有点为难。

    若是一般人，就凭兑换这么多铜钱的要求，此时已经被轰出去了。

    可玄清是全真道士，还自称尹道长的门人，他们也不能贸然拒绝。

    如今的全真教，起码他们这些小官得罪不起。

    “道长，可有尹道长的道牌？”副使正色问道。

    尹志平这样的大道士，都是有道牌的。弟子门人有道牌才得方便。

    眼前这个小道士气度清越，莹然出尘之意，的确像是道门之人，可还是要验明身份才稳妥。

    玄清点点头，从道袍中取出一面云纹雷符的檀木道牌，“家师所赐道牌在此，檀越官人请过目。”

    副使没见过尹志平的道牌，可他见过其他全真道士的道牌，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是了。

    忽然判官也掐了个道诀，肃然说道：

    “玄清道长，本官向来心慕道法，也算在家居士。敢问道长，有人说修道必要入山避世，此言可乎？”

    玄清回忆不久前看过的《清净经》，神色淡如白云，曼声吟唱道：

    “未炼还丹莫入山，山中内外尽非铅。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愚人识不全。”

    “福生无量天尊。檀越官人明性见性，道缘不浅，自非愚人可及也。”

    判官闻言，不禁如闻仙音一般，抚掌微笑道：“善哉！谢道长提醒，在下获益匪浅。”

    副使立刻递还道牌，问道：“道长，我大金如今海清河晏，这盛世天下，如何才能长久呢？”

    玄清点头道：“再祷三真齐下界，沛然一片好收成。若教天下心诚布道，自然元气茫茫，福寿圆满了。”

    “此次铸东华帝君真身，便是开坛打醮，开十方道场，做无量法会，教化人心，消灾解厄啊。”

    他往北一指，“家师曾言，北方出凶星，有碍于大金，当以斋醮禳之。福生无量天尊！”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中悚然，人人面露思索。

    这少年道士虽然只是个道童，却端的有些造诣。

    不愧是清和真人的嫡传弟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道门中的少年高士，断断不假了。

    副使道：“既然要铸造道祖神像，我等自然遵从尹道长法旨。按说如今不宜兑换四千贯，但礼敬道祖，又该当例外。”

    转头问判官、都监等一众官吏，“列位以为如何？”

    判官表态道：“可。礼敬道祖，分内事也。”

    其他官吏也都一致同意。

    由此可见，全真教此时的影响已经很大。

    金朝因为缺铜，把铜作为战略物资，管控很严，以至于禁止平民百姓用铜器。

    更严禁熔炼铜钱铸造铜器。

    然而也有例外。

    皇宫、寺庙、道观、萨满庙，则是可以熔化铜钱，铸造礼器、佛像、神像。

    其他人，不行。

    副使吩咐道：“那便如此罢！道长稍候，铜钱即可兑换，按官价，十兑六。”

    玄清心中惊喜，神色却一片澹宁。

    还能拿到十兑六的官价！

    虽然官府规定，一贯交钞能兑换六陌铜钱，十贯钞兑六贯铜钱，可实际上，大额兑换根本拿不到这个所谓的“官价”。

    兑换这么多铜钱，十兑五已经不错了。

    能享受正常的官价待遇，都是有背景的人。小民百姓就乖乖忍受剥削吧。

    副使让玄清享受官价，其实也不是破例，恰恰是常例。

    因为兑换者是代表全真教的道士，用途是造神像。

    “福生无量天尊，劳烦檀越了。”玄清捏了一个仙鹤诀，表示感谢。

    ………

    不久之后，两千四百贯铜钱，就整整齐齐的被搬出来。

    云裳早就临时雇了两辆骡车，用来驮运铜钱。

    云禟和李孝真等人看到这么多铜钱，心中都是砰砰乱跳。

    生怕露出破绽，交钞库突然反悔，又把铜钱搬回去。

    好在，不但没有露出破绽，交钞所的公差，还在都监的吩咐下，帮着“道长”搬铜钱。

    门口还在排队的人，都是羡慕嫉妒恨。

    可见到李桓是个道士，也不奇怪。

    这年头，佛爷和道爷，都是高人一等啊。

    “福生无量天尊！”等到装载完毕，玄清道长再次对着众人行礼道谢。

    “道长，装载完了，可要起行？”李孝先一脸憨厚的问道。

    玄清一摆手，“起行吧。”

    “喏！”

    随即，一辆马车和两辆骡车，载着两千四百贯铜钱，不疾不徐的离开。

    直到走出老远。

    绷不住的众人，忽然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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